药罐贴在胸口，那层灰气还在往手腕上爬。
叶清欢没停下脚步。她把油布包紧了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按着罐身，指尖能感觉到里面有一股温热的东西在动。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难走。雾太浓，树影压得人喘不过气。影卫走在前头探路，太子落在最后，两人一前一后把她夹在中间。
她忽然抬手，队伍立刻停住。
前方地面一块石头歪了半寸，边缘露出一道细线，埋得极浅，若不是她低头看了眼脚印，根本发现不了。
“绕过去。”她低声说。
四人改走崖边陡坡。刚挪出几步，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黑烟炸开，地面塌了个坑。
没人说话。
她只是把药罐抱得更紧了些。
回到京城已是深夜。小安子早就在城外接应，带他们从暗道进了东街一处废弃医馆。这里原是惠民医馆的旧址，后来被太医院查封，如今门窗封死，没人敢靠近。
她推门进去，屋内积尘很厚，但干净。墙角摆着一张石台，正是《九冥医鉴》里记载的阵眼位置。
太子跟进来，顺手关上门，将药杵插进门槛缝隙。暖玉微光一闪，屋里灵气稳了下来。
她没歇。解开油布，把归元符平铺在石台上，又从药囊里取出九味草药——真源阴凝露、雪灵芝、青心莲、寒髓草……一一按方位摆好。
手指碰到阴凝露玉瓶时，罐子突然震了一下。
她顿住。
画面闪出来：昏暗房间，铜碗底写着“守魂人”，有人背对着倒黑色粉末。和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次多了点别的。
粉末落进碗里，水面泛起一圈波纹，映出一张脸——不是符师，是个穿黑袍的男人，眼睛全白。
画面消失。
她收回手，呼吸没乱。
“怎么了？”太子问。
“没事。”她说，“开始吧。”
她盘腿坐下，把药罐放在膝上，双手结印，闭眼念咒。
第一段出口，屋里温度降了一截。
第二段念完，符纸边缘微微发亮。
第三段刚开始，异变突生。
符纸突然抖动，红纹裂开一丝黑缝，一股腥风扑面而来。草药无风自动，石台四周浮起一团黑雾，慢慢聚成一张扭曲的脸。
“你救不了他们……”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他们都该死。”
她太阳穴猛地一跳，眼前闪过无数画面——边关将士躺在地上抽搐，眼睛翻白，嘴里吐黑水；百姓跪在街头哭嚎，抱着昏迷的孩子喊大夫；还有贵妃倒在寝宫，指甲抓破地板，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叫声。
她咬破舌尖。
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
双手没松印，继续念。
可那股黑气越来越重，压得她胸口发闷。符纸上的裂口扩大，黑雾往外涌，像要吞噬整个屋子。
她知道不能再等。
伸手握住药罐，心里默念：“帮我。”
罐身一热。
一股暖流顺着掌心冲上去，直奔头顶。她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不是痛，是一种很奇怪的共鸣，像是几百个人同时在她耳边说“谢谢”。
这股力量灌进经脉，汇入双臂，再通过手印送出去。
归元符猛然亮起金光。
黑雾嘶叫一声，往后缩。
九味草药依次发光，香气弥漫，形成一个环状光圈，把黑气死死困在中间。
她抓紧机会，加快咒语节奏。
第四段、第五段、第六段……
符纸完全变成金色，黑雾被一点点压回裂缝里。那张脸扭曲得更厉害，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声。
第七段结束时，整间屋子嗡鸣震动。
她额头全是汗，手臂发抖，但手印没松。
还差最后三诀。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收尾。
就在这时，药罐剧烈震动。
回溯之息再次触发。
画面一闪：无数昏迷的人躺在各地，他们体内有黑丝断裂，化作烟尘散开；天空阴云裂开一线，阳光照下来；而远方一座黑殿中，一个坐着的人猛地睁眼。
她心头一紧。
不能停。
强行压下神识震荡，双手迅速结出第八诀、第九诀。
最后一道手诀落下，她将全身灵力灌进符心。
“砰——”
一声轻响，像钟声又像心跳。
整座净室被白光笼罩。
归元符自燃，火苗很小，却是纯白色，烧完后化作星点飘散。九味草药同时枯萎，香气却未散，反而顺着空气扩散出去，穿过墙壁，往整座城蔓延。
外面天色变了。
乌云裂开，久违的阳光洒进街巷。有孩子跑出门，仰头看天，笑了。
屋里安静下来。
她瘫坐在地，背靠着墙，手里还抱着药罐。呼吸很慢，脸色发白，但眼神清亮。
太子从门外走进来，站在她面前，没说话，只是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他知道她撑住了。
远处传来钟声，是报时的晨钟。
街上声音多了起来，有人扫地，有人挑水，有小贩推着车吆喝。
一切像恢复了正常。
但她知道不对。
药罐还在发烫，热度比刚才更明显。她低头看去，罐身表面浮着一层极淡的波纹，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游动。
她慢慢抬起手，把罐子贴近耳朵。
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一种震动频率，断断续续，像是某种信号。
她忽然想起回溯画面里那个黑袍人。
眼睛全白。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罐子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回溯。
是预警。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
街角有个卖糖糕的老妇人，正笑着给小孩递竹签。
可她的影子，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