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西市街口已经有人影晃动。叶清欢贴着墙根走完最后一段暗巷,袖中药罐还带着夜里的凉意。她抬头看了眼旗杆,小安子正把“惠民医馆”四个字的布幡挂上去,绳子卡了两下才拉紧。
“针盒清点过了吗?”她走近摊位,低声问。
小安子从包袱里拿出银针包,一层层打开,“三十六枚都在,药罐也锁好了。”他顿了顿,“太子的人刚来过,东坊和城南的点都搭好了棚子,影卫换了便衣守着。”
叶清欢点头,将药罐往怀里按了按。昨夜那枚刻着波纹的铜钱还在袖袋里,她没动它。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得先让百姓看到活人站起来。
锣声响起,三下。
街角几个观望的人缩了缩脖子,没人上前。
“谁有病都治,不收钱。”小安子站在台子上喊,“神医当场施针,立竿见影。”
人群静了几息,忽然一阵拐杖敲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老妇人拄着木棍慢慢走来,腿脚打颤,裤管空了一截。
“我这腿十几年了,走不动路。”她喘着气,“真能治好?”
叶清欢让她坐下,伸手搭在她小腿上,闭眼一瞬。望气术扫过,经络淤堵的位置立刻浮现。她睁开眼,抽出三枚银针。
围观的人往后退了半步。
针落下去,环跳、风市、阳陵泉。老妇人抖了一下,没喊疼。叶清欢指尖轻压针尾,缓缓催入。
不到一盏茶工夫,老妇人忽然吸了口气,“我……我感觉热了。”
她试着撑起身,一脚落地,竟站稳了。
“我能走了!”她颤巍巍迈了一步,又一步,突然跪下来磕头,“谢谢神医!真的活过来了!”
人群炸开。
“真是当场见效?”
“我也去试试!”
“我儿子咳了两个月了,快带他来!”
摊位前瞬间围满了人。小安子赶紧维持秩序,按先后排号。叶清欢没停,接过第二个病人,是个脸色发青的小孩,咳嗽带喘。
她一摸脉,肺经郁结,痰气堵塞。取针刺列缺、尺泽,再用拇指在背部推揉几下,小孩猛地咳出一口浓痰,呼吸立刻顺畅。
“好了!”母亲抱着孩子直哭。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不到半个时辰,三个诊点都排起了长队。
东坊这边最热闹。一个中年男人被抬过来,说腰伤瘫了半年。叶清欢施针后让他试着抬腿,那人竟慢慢坐了起来,当场嚎啕大哭。
可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怒吼。
“别信她!这是妖术!”
所有人回头。一个壮汉挤进来,满脸通红,指着叶清欢:“她手里拿的是灾星碎片!药鼎现世,京城要塌了!你们都被骗了!”
人群一静。
叶清欢没动,袖中药罐微微发烫。念气够了。
她闭眼,催动回溯之息。
画面闪现——昨夜茶棚,这人坐在角落,对面是个戴斗笠的。他接过一枚铜钱,背面沾着墨。对方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午时闹场,赏银五两。”
影像消失。
她睁眼时,壮汉正挥着手臂继续嚷:“烧了那破罐子!不然全城都要遭殃!”
她抬手。
听诊器银簪弹出三针,破空而响。
针尖分别钉入肩井、哑门、环跳。壮汉声音戛然而止,喉咙像被掐住,整条右臂垂下来,腿一软倒在地上抽搐,却没断气。
“拖到边上。”叶清欢对影卫说。
人群惊叫四散,又很快围拢。
“他不是病人。”她走到中间,声音平稳,“他是被人花钱雇来捣乱的。刚才那一针,只是让他说不出谎话。”
没人说话。
她转向小安子,“去搜他身上。”
小安子翻他衣襟,在内袋摸出一枚铜钱,递上来。叶清欢举高,让所有人都看见。
“这钱,是他昨晚从别人手里拿的。背面的墨迹还没干透。”她顿了顿,“你们觉得,一个真心为百姓好的人,会半夜收钱来砸场子吗?”
底下开始议论。
“还真是……”
“我就说怎么突然跳出来喊?”
“那咱们还能信她吗?”
质疑声又起。
叶清欢把手伸进怀中,取出青瓷药罐。她轻轻叩了三下,罐身微震。
“我知道你们不信。”她说,“但我能知道他做过什么。”
她闭眼,再次催动念气。
眼前画面浮现——这人七日前深夜潜入一座废弃府邸,院墙倒塌,门口挂着半块牌匾。他跪在地上,面前是个蒙面人,递给他一张纸条和一块令牌。
“毁鼎止灾,乱而后治。”那人说,“事成之后,北境有你一席之地。”
画面消失。
她睁眼,盯着地上抽搐的壮汉,“你七日前去了二皇子旧府,接了命令,今日来此煽动百姓。若你问心无愧,为何不敢提那个地方?”
人群哗然。
“二皇子?”
“他还活着?”
“难怪最近总有怪事!”
小安子立刻动手再搜。这次在壮汉靴筒里找到半块铁牌,锈迹斑斑,但能看清上面刻着“亲卫”二字,边缘有裂痕,正好能拼成完整令牌。
“这是二皇子亲卫用的!”有个老兵模样的人认了出来,“当年北征时见过!”
“神医没骗我们!”
“是他们想搞乱京城!”
“治得好!该抓起来!”
情绪彻底反转。
叶清欢收回药罐,银簪归位。她没摘下面纱,只抬头扫视一圈。
“药鼎不是灾祸。”她说,“它是治病的工具。今天治好的每一个人,都是证据。”
就在这时,东坊街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辆破旧马车冲进人群,差点撞翻诊棚。车夫跳下来,慌张喊:“让让!有人快不行了!”
叶清欢皱眉。这车没有标记,也不是附近居民的。
小安子拦在前面,“先登记,按顺序来。”
车夫急得跺脚,“再晚就断气了!是个老人,吐血不止!”
叶清欢看了看天色,日头刚过中线。她对影卫使了个眼色。
“放车进来,但车夫不准靠近。”
马车缓缓驶入,停在诊台旁。帘子掀开,里面躺着个白发老头,脸色灰白,嘴角带血,呼吸微弱。
“他什么时候开始吐血?”叶清欢走近问。
“一个时辰前!”车夫在车外喊,“吃了街边一碗面,回去就呕血,肚子疼得打滚!”
她伸手探脉,指尖刚搭上老人手腕,药罐突然剧烈发热。
念气满了。
她立刻闭眼,催动回溯之息。
画面闪现——老人根本不在马车上。他坐在一间黑屋子里,面前摆着一碗面。有人递给他一封信,他看完后点头,接着吞下一粒药丸。
“演好这一出,事后全家迁往北境。”那人说。
影像中断。
她猛地睁眼,后退半步。
这不是真病人。
是冲着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