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靖国公府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暗地里的波澜,却因沈清辞在测灵大会上的惊人之举和她首次踏入藏书阁的举动,而悄然涌动。
沈清辞将自己关在那方破败的小院里,几乎足不出户。外界的一切纷扰仿佛都与她隔绝,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本无名册子和生母留下的《灵枢九针》残篇之中。
油灯常亮至深夜。
桌案上,铺满了她凭借记忆默写下的经络图谱,以及各种关于“蚀脉蠕”和“定魂针”的零碎信息。她时而执笔勾画,时而拈起那几枚质地特殊的银针,在虚空或自身的无关穴位上轻轻比划,感受着气流与针尖的微妙感应。
“定魂针,顾名思义,首要在于‘定’字。”沈清辞喃喃自语,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兴奋与专注的光芒,“并非强行镇压,而是以特定的频率和能量,引导、安抚,使躁动不安之物归于平静,使涣散之神得以凝聚……”
《灵枢九针》残篇中,虽无“定魂针”的具体记载,但其基础针意,尤其是关于“凝神”、“导气”的部分,给了她极大的启发。而无名册子上那句“防止蛊虫反噬”,更是点明了关键——这“蚀脉蠕”具有反噬特性,粗暴对待只会引来更激烈的反抗。
她尝试将两者结合,以《灵枢九针》的基础手法为骨,融入自己对“定魂”理念的理解,开始艰难地推演。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她需要调动那微薄的暖流,模拟针气运行,在脑海中构建出复杂的能量路径。一次次推演,一次次失败。那暖流太过微弱,操控起来如臂使指尚且困难,更遑论要达到那种精妙的“定”之频率。
玄璃始终安静地陪伴在她身边。当沈清辞心神消耗过度,脸色发白时,小狐狸便会凑过来,用脑袋蹭蹭她的手,将那纯净温和的暖流渡过来更多一些,助她恢复。有时,它甚至会伸出小爪子,在她绘制的经络图上某个位置轻轻一点,黑亮的眼睛里带着某种提示的意味。
沈清辞起初不解,但仔细思索玄璃所指的穴位,往往是她推演中忽略的某个关键节点,或是能量流转不够顺畅之处。“玄璃,你……你懂这个?”她忍不住惊讶。
玄璃自然不会回答,只是歪着头,用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看着她。
沈清辞压下心中的惊异,将玄璃的“提示”纳入考量,重新调整推演路径。几次之后,她发现经过玄璃“指点”的路线,能量运行果然更加圆融顺畅,对心神的要求似乎也降低了一些。这小家伙,果然神秘非凡!
与此同时,柳氏所居的“锦兰院”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娘!难道就这么算了?您看看她现在嚣张成什么样子!父亲竟然还允许她进藏书阁!”沈玉娇气得摔碎了一个茶杯,姣好的面容因嫉恨而扭曲。自从测灵大会后,她感觉府中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同情,这比直接的嘲讽更让她难以忍受!
柳氏端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理着保养得宜的乌发,镜中的面容看似平静,眼底却蕴藏着化不开的阴霾。“急什么?不过是一时侥幸,让她出了点风头罢了。没有灵根,她终究是废物,翻不了天。”
“可是父亲他……”
“国公爷只是一时被她那死鬼娘亲勾起了旧情,加上她那身诡异的功夫确实出乎意料。”柳氏打断女儿,声音冰冷,“但日子还长着。国公爷军务繁忙,岂会一直关注后宅之事?等她这阵风头过去,有的是办法拿捏她。”
她放下玉梳,转身看着沈玉娇,语气带着告诫:“娇儿,你是中品水灵根,前途无量,要把心思放在修炼上!只要你修为精进,得到宗门青睐,或者嫁入更高门楣,届时,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何必此刻与她一般见识,徒惹你父亲不快?”
沈玉娇咬了咬唇,虽然不甘,但也知道母亲说得在理。“女儿知道了。只是……看她那样子,女儿就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就让她更难受。”柳氏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她不是想学医练武吗?府中份例的药材,偶尔‘保管不善’受潮发霉了,也是常事。她不是收买了几个下人吗?找机会,让那些人犯点错,打发出去便是。一点点剪除她的羽翼,让她知道,这后宅,究竟是谁在做主!”
沈玉娇眼睛一亮:“女儿明白了!”
“还有,”柳氏眼中精光一闪,“找个机灵点的,盯着她那院子,看看她到底在藏书阁得了什么,整天闭门不出,在搞什么鬼。”
“是,娘亲。”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沈清辞的小院内,油灯依旧亮着。
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推演,在玄璃时不时的“神来之笔”相助下,她终于初步整合出了一套理论上可行的“简易定魂针法”。这套针法远非完整版,只选取了三个关键穴位,旨在以最小的消耗,达到暂时稳定“蚀脉蠕”,隔绝其部分反噬之效的目的。
成败,在此一举。
她净手凝神,将状态调整至最佳。玄璃也罕见地没有趴着,而是蹲坐在她面前,神情专注,周身那莹白光芒似乎比平日更盛了几分,仿佛在为她护法。
沈清辞拈起一枚银针,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丝由玄璃狐珠所化的暖流,缓缓凝聚于指尖。她目光沉静,锁定左脸肿块旁第一个穴位——拈竹穴。
针尖轻颤,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莹润光泽,稳稳刺入!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轻鸣响起。沈清辞只觉得指尖传来一股温和的阻力,但随着暖流透过银针缓缓注入,那股阻力渐渐化开。与此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盘踞在肿块内的那团阴冷能量(蚀脉蠕),似乎微微躁动了一下,但并未像上次那样激烈反扑。
有效!
她心中一定,不敢有丝毫松懈,全神贯注地维持着暖流的输出频率,力求达到推演中的那种“定”之境。
片刻后,她拔出银针,稍作调息,再次运针,刺向第二个穴位——阳白穴。
这一次,过程更为顺畅。暖流注入的瞬间,她甚至感觉到左脸那常年存在的麻木感和隐约的胀痛,似乎减轻了一分!
然而,就在她准备刺下第三针,也是最为关键、位于太阳穴附近的“丝竹空”穴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前两针的效果刺激到了那“蚀脉蠕”,或许是第三针的位置过于敏感,那团阴冷能量猛地剧烈躁动起来,一股远比上次更凶猛、更冰寒的刺痛感,如同无数细针,顺着银针试图侵入的路径,狠狠反噬而来!
沈清辞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持针的手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银针!那冰寒刺痛直冲脑海,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嗷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玄璃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猛地跃上桌案,张口吐出一小团凝实无比的、散发着柔和月白光华的灵气,精准地笼罩住沈清辞持针的右手和刺向的穴位!
这团月白灵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净化之力,如同甘霖洒落焦土,瞬间将那冰寒刺痛的反噬之力抵消大半!
沈清辞压力一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稳住手腕,将最后一丝暖流灌注针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丝竹空”穴!
“定!”
她心中低喝一声。
针落,气贯!
那剧烈躁动的“蚀脉蠕”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束缚,所有的阴寒与刺痛如潮水般退去,虽然依旧盘踞在那里,却变得异常“安静”,仿佛陷入了沉眠。
沈清辞脱力般向后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方才那一刻,若非玄璃及时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她看向玄璃,只见小家伙吐出的那团月白灵气已然消散,它自己也显得有些萎靡,趴在那里,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然后抬眼望着她,眼神带着疲惫,也带着询问。
“成功了……暂时。”沈清辞虚弱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玄璃的脑袋,“多谢你,玄璃。”
她能感觉到,左脸的肿块虽然没有消失,但那种时刻存在的阴冷感和滞涩感明显减轻了,整个左半边脸都轻松了不少。这简易版的“定魂针”,虽然未能祛除蛊毒,却成功将其暂时压制,为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稍放松之际,院墙之外,极远处的黑暗中,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迅速离去,方向正是柳氏的“锦兰院”。
沈清辞对此毫无察觉。她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和对玄璃更深的好奇与感激之中。但她知道,柳氏母女绝不会善罢甘休,前方的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她擦去额角的冷汗,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有了这初步掌控自身命运的能力,无论未来有多少明枪暗箭,她都必将一一斩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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