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易主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以远超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裹挟着冬日的寒风,狠狠砸向了洛阳。这座古老的帝都,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混乱。
城门司的士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将噩耗送入皇宫,彼时,实际掌控朝政的大将军曹爽,正与几个心腹近臣在暖阁内欣赏新得的歌舞。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舞姬水袖翩跹,一派醉生梦死的景象。
“大……大将军!不好了!潼关……潼关丢了!”传令兵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扑倒在地。
“什么?!”曹爽手中的琉璃杯“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肥硕的身躯因震惊而微微摇晃,脸上的肥肉抽搐着,“潼关……丢了?杜袭呢?赵俨呢?上万守军呢?!”
“回……回大将军,杜将军生死不明,副将赵俨……赵俨他献关投降了!汉军……汉军已经过了潼关,兵锋直指洛阳啊!”
暖阁内瞬间鸦雀无声,歌舞戛然而止,舞姬乐师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那几个近臣也面面相觑,脸上血色尽褪。
“废物!都是废物!”曹爽暴怒,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瓜果酒水洒了一地,“赵俨逆贼!安敢如此!本将军要诛他九族!”
发泄般的咆哮在暖阁内回荡,却显得如此空洞和无力。诛九族?赵俨的家人恐怕早就被汉军“妥善安置”了!现在的问题是,失去了潼关这天险屏障,洛阳就像被剥去了硬壳的鸡蛋,赤裸裸地暴露在汉军的兵锋之下!
“快!快传令!紧闭所有城门!全城戒严!征发所有青壮上城防守!快啊!”曹爽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内衫。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汉军那黑色的洪流,正沿着官道,滚滚而来。
洛阳,这座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荣耀的城池,一夜之间,变成了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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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预想中汉军疾风骤雨般的攻城并未立刻到来。
诸葛光用兵,深得“上兵伐谋”之精髓。拿下潼关后,他并未急于挥师东进,而是命令姜维率领前锋精锐,稳扎稳打,清扫潼关至洛阳之间的障碍,占领沿途险要,确保后勤线路畅通。同时,主力部队则在潼关进行短暂休整,消化战果。
但军事上的“缓”,不代表攻势的停止。另一种形式的、更加无孔不入的进攻,早已先于汉军的旗帜,渗透到了洛阳的每一个角落。
首先发难的,是价格!
随着潼关失守,通往关中最后的合法商路彻底断绝,来自季汉的货物在黑市上价格再次疯狂飙升!
“快乐酥”?那已经不是点心了,那是堪比黄金的硬通货!一盒品相完好的“快乐酥”,在黑市上能换到十石粟米,或者一头壮牛!甚至有传言,某位急于逃命的世家子,用一套祖传的玉佩,才从神秘商人手中换到了区区五盒,作为路上盘缠。
茶叶、白糖、琉璃镜、乃至印着“大汉皇家工坊”字样的普通油纸包,都成了抢手货。恐慌性的抢购和囤积,进一步加剧了物资的短缺和价格的畸形。
与此同时,各种经过“艺术加工”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洛阳城内流传:
“听说了吗?汉军过了潼关,秋毫无犯,还给沿途百姓分发了‘快乐酥’呢!”
“可不是!我三姨家的邻居的表侄,就在华阴,亲眼看见汉军小卒都穿着新棉袄,脸色红润得很!”
“人家那边,当官的清廉,赋税轻,娃娃都能上学!哪像我们这里……”
“守?拿什么守?曹大将军自己都在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了!”
这些流言,与黑市上天价的“酥饼”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一方面,是官方宣传的“誓与洛阳共存亡”;另一方面,是民间弥漫的“汉军仁德”、“守城无望”的悲观论调。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守城的军民士气低落到了谷底。
更绝的是,不知从何时起,一些用硬弓射入城中的、来自“大汉公报”的特刊,开始出现在洛阳的街头巷尾,甚至一些低级军官和士兵的手中。上面用通俗易懂的文字和简单的图画,描绘着季汉控制区“安居乐业”、“吏治清明”的景象,以及对于归顺者的优待政策。
物理上的围城尚未形成,但一场针对人心的、“酥饼”与流言构筑的无形围城,已经将洛阳紧紧包裹。
城墙上,守军的士兵抱着冰冷的长矛,望着城外空荡荡的官道,眼神空洞。他们听着城内关于“快乐酥”天价的议论,摸着自己怀中仅有的几枚铜钱,再想想家中可能已经断粮的妻儿,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和背叛感油然而生。
我们在这里挨饿受冻,提着脑袋守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些早已逃往邺城的权贵?还是为了黑市上那些我们一辈子都买不起的“酥饼”?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皇宫内的曹爽,在最初的恐慌过后,试图组织防御。他强征民夫加固城防,杀了几名传播“谣言”的士兵以儆效尤,甚至将府库中仅存的一些肉食拿出来犒赏军队。
然而,这一切努力,在那无处不在的、甜腻的“酥饼”阴影和绝望的流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当他看到手下将领那闪烁的眼神,听到士兵们有气无力的应答时,他知道,洛阳的脊梁,已经和潼关一样,从内部开始断裂了。
汉军的营寨,终于在数日后,如同缓慢移动的乌云,出现在洛阳西边的地平线上。但此刻,对于洛阳城内的许多人来说,那面黑色的汉旗,所带来的恐惧,或许还比不上怀中那块永远也够不到的“快乐酥”来得更真切、更折磨人。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诸葛光这把“酥饼”铸就的软刀子,正在一点点地,割开洛阳最后顽抗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