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方既明直接带着两人离开了新王都，来到了旧日都城闻名遐迩的大巴扎。
大巴扎是一个涵盖六十多条不同类别街道的有顶集市，内部错综复杂得像大迷宫似的。
方既明自己都没好好逛过，更别说这两个小小年纪就跟随迁都的孩子了。
即便这里已经不再是王都，也依然是帝国的贸易中心，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方既明显出身形，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一手牵一个，出现在一个好不容易找到的无人角落：“想先逛逛集市，还是直接去喝咖啡看表演？”
两个缺着牙的小朋友还沉浸在刚才瞬间移动的震惊中，兴奋地晃着他的手：“我还要玩！”
“我也是！我也是！”
方既明把手晃回去：“以后还有得玩呢。”
离他们最近的是一条珠宝街，两旁店铺里溢出的珠光宝气吸引住了达玛拉的目光。
他拽着方既明来到一家金店，里面陈列着金耳饰、金项链，还有方既明研究了一会儿才认出是身体链的物件……它们或被悬挂，或被摆放，占据着最显眼的位置。
一柄镶满宝石、看似镇店之宝的金匕首，被安置在店内后台的深红天鹅绒上。
“我要这个！”达玛拉指向一条样式颇为朴实无华的金链子。
方既明愣了愣：“你就这么喜欢大金链子？”
他没少给达玛拉金质的小玩意儿玩，就是怕这孩子哪天突然脑抽，又给自己穿环挂链子。
宫里的金质物品也常见，没想到他还是好这口……
方既明敲了敲他的头：“你能保证买回去不被没收，我就给你买。我可不想花钱买的东西，最后成了你父母的。钱嘛……从你床底下的宝藏里出。”
达玛拉撇撇嘴：“那我也要！不会被抢走的。”
于是，他自己拿着方既明给的钱袋，跑去找店主问价。
买下金链后，他立刻美滋滋地挂在了脖子上。
不过，别人戴大金链像暴发户，达玛拉戴着却硬生生衬出几分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刚戴上就迫不及待地向奈布哈尼显摆：“看！现在我的比你的闪！”
这家伙的攀比心怎么总点在奇怪的地方？
奈布哈尼也不服输：“我家里还有更闪的呢！”
两人在闹哄哄的集市里，更加闹哄哄地吵了起来。
小孩真烦！
方既明伸手捏住两人的嘴，物理消音，强制他们安安静静逛街。
奈布哈尼的家人常带他出来玩，他倒没像达玛拉那样对什么都大惊小怪，只是对大巴扎的巨大和复杂惊讶了一小会儿。
而方既明自己没逛几条街，就感到精神上的疲惫——他果然不适合逛街这项活动。
于是干脆给两人一人塞了一袋银币，让他们自己花去：“一会儿逛够了，自己来咖啡馆找我。找不到路就喊我。”
考虑到他俩一身行头颇为华贵，难免被人盯上，方既明又一人塞了一把匕首，叮嘱道：“万一打不过，马上叫我，我立刻就到。”
他终于解放了，高高兴兴地溜达到咖啡馆，找了个包厢，优哉游哉地先喝起了咖啡。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奈布哈尼的呼唤：“老师老师！快来！”
他怎么也跟着达玛拉一样喊自己老师了？
这不倒反天罡了吗？
方既明一边无奈地想着，一边闪了过去。
果然，只见达玛拉正以一敌三——一个八岁的孩子，竟然试图对抗三个成年蒙面抢劫犯！
方既明看向一旁拎着好几个包裹、安然观战的奈布哈尼：“你怎么不上去帮帮忙？”
奈布哈尼颇为淡定：“他不让我帮忙。所以我赶紧叫你来看着点，别真出什么大事。”
不愧是他，关键时刻还挺靠谱。
这几个人是怎么敢对明显是贵族打扮的小孩下手的？
显然，他们最初的目标是达玛拉脖子上那根闪亮的金链，打算扯下来就跑。
但达玛拉反应极快，立刻抽出匕首，就在伸手那人的胳膊上划开了一道血口。
他们起初似乎还留有余地，但很快发现这小家伙非但不害怕，反而异常兴奋，拼命缠着他们，仿佛他们才是待宰的肥羊。
这谁能忍？
一个人抱住达玛拉的腿，另外两人同时发动攻击。
但达玛拉并未格挡，只是敏捷地侧身闪避，同时一匕首狠狠扎进了抱他腿那人的身上，趁机挣脱。
当然，他也因此挂了彩，身上见了红。
方既明和奈布哈尼依然站在一边看着。
“叫巡逻队没？”方既明问。
“没，达玛拉说他能搞定。”
方既明无语，这家伙都满身是血了，这叫能搞定？
奈布哈尼显然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把东西往地上一丢，拔出匕首就冲了上去。
方既明则去叫来了巡逻队，并在达玛拉即将被击中要害的千钧一发之际，把人捞了回来。
巡逻队也恰好赶到，将那三个抢劫犯制服带走。
方既明治好了奈布哈尼的几道轻伤，但只给达玛拉治疗了一半的伤势，就把他放了下来：“你很勇敢，但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我没有。”达玛拉不以为意，甚至有点得意，“这不是有你吗？”
方既明一时语塞：“要是我突然……”他把“不管你了”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突然被什么厉害的坏人拖住了呢？”
“你会吗？”达玛拉一脸不信。
方既明耸耸肩：“说不定呢。”
他带着两人和他们买的大包小包，回到了咖啡馆的包厢。
包厢的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盘混合果仁和果脯、几块玫瑰味的软糖，还有两碟金黄的巴克拉瓦，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方既明先分给俩孩子尝了一口咖啡，他们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显然，他们还喝不来其中的苦味。
他便点了萨尔普和雪尔贝特各一杯。
拉开包厢的纱帘，视野很好，能看到楼下的说书人正在讲述旧日的英雄传说。
这位说书人能改变自己的声音、语调、面部表情，借助简单的头巾、手杖等小道具，分饰多个角色，故事沉浸感拉满。
他可以在老人、妇女、战士、傻瓜甚至动物之间无缝切换，还能模仿不同地区的口音来制造喜剧效果，相当专业。
达玛拉一边用铜杯小口喝着奶香满满的热萨尔普，白沫和肉桂粉在嘴边挂了一圈，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年来，他被他母亲长期按头学习，他父亲只喜欢看美人跳舞，方既明给他讲的又多是东方的故事。
他还没看过这种形式的表演呢，觉得十分新奇。
奈布哈尼喝着冰玫瑰雪尔贝特，就像像是玫瑰在口中绽放，就像是喝下了一瓶液态的香水——可以食用的、绝妙美味的香水。
看起来他听过这个故事，但依然兴致满满。
等故事讲完，桌上的点心也被扫荡一空。
方既明正准备带他们回去时，达玛拉却看向他：“我还要一碟软糖，带走。”见方既明面露不解，他解释道，“待会回去给我父皇和母妃，说不定会打得轻点。”
这娃还怪聪明的嘞！
“……行。”
达玛拉还特意要了两个小纸袋，将软糖分装两边，看来是打算分两次“进贡”。
方既明把两人送回了学校。
达玛拉一脸“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表情，摘下了他那条惹事的大金链子，塞到方既明手中：“送你了。”
可惜的是，尽管在挨打之前，达玛拉机灵地递出了软糖，但他父亲只是看了一眼是什么东西，便随手将糖丢在了一边。
穆拉德显然看不上这种小玩意儿，达玛拉该怎么挨揍还是怎么挨揍。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穆拉德愿意揍他，说明还是对他有所期望。
也可能单纯是因为王子带头逃课，给他丢人，不狠狠揍说不过去。
好在方既明不怕疼，疼的只剩达玛拉。
倒是他母妃那边，或许因为这小小的心意，下手确实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