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图察觉到阵法中的魂魄消散之后，不耐烦地挥挥手，将排队折卡的人群驱散了。
这些人的折卡方法，翻来覆去就那几样，索然无味。
还不如他自己玩牌有意思呢。
众人面面相觑，殿内一时陷入沉寂。
一时间既没有人折卡，也没有公务可以探讨，阿尔图索性直接宣布散朝。
算算时间，以方既明灵魂的强度，差不多也该在这个时候消散殆尽了。
看来没发生什么意外。
人群退去，大殿内只剩下阿尔图、女术士和几名侍从。
阿尔图难得少了些平静与从容，他快步走到阵眼处，取出一个宝匣，手指因期待而微微颤抖。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匣盖——
可里面除了正在逸散的稀薄阴气和纯净的魂力，其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怎么会没有！”他虚空一握，便轻易破开女术士的魔力防御，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拽到了眼前，“你欺骗我！”
女术士神秘的头巾飘落在地，露出暗红色的卷发。
她看向空空如也的匣盒，眼中也掠过了些诧异。
她并未尖叫，也并未挣扎，因为她还有底牌。
她的声音因窒息而沙哑：“我们使用的材料……品质绝无仅有，力量……来自于你这个星神，阵法也是至高的四位大人所赐。准备万全……按理来说不会失手。”
阿尔图此时眼里再也没有平静，只剩混乱与疯狂。
他压着嗓音，手越收越紧：“那你告诉我……东西呢？在哪？！”
女术士喉骨咯咯作响，感觉脖子几乎要被掐断，呼吸困难，当然回答不了阿尔图。
阿尔图知道，女术士也不知道答案，他没机会了。
他知道他得不到回答，便没有松手。
他不仅没有抓住脱离无尽轮回的最后希望，也失去了这漫长岁月里，唯一能带给他新鲜感的存在。
女术士上不来气了。
她纤指微动。
霎时间，所有经过黑魔法加持的卡牌——无论石质、青铜、白银还是黄金。
从牌盒中、从拿着乐行券的人们手中、从四面八方飞进大殿，飞到女术士身边。
四种颜色的卡牌围绕在在她的周身，旋转着、跳跃着！
其上蓄积的，是几乎凝成实质的欲望、怨毒、恨意、绝望……
卡牌内所存储的所有罪行的痕迹，转化成墨色的能量，迅速注入她体内。
这是阿尔图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好奇地顿住了，眼神中又恢复了几分平静，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
女术士趁机挣脱，她贪婪地汲取着卡牌中所有的罪恶能量，阿尔图没有阻拦。
“叮叮当当……”
被吸干的卡牌一张张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与此同时，女术士周身迅速扩散出浓郁的黑色气息，她的暗红发丝随着冲击波被荡开。
黑雾迅速扩散，方圆百米内的普通人刚触碰到这些黑气，便仿佛被控制了心神般——
有人双眼赤红，一下接一下地用拳头砸向墙壁；有人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还有人痴迷地抱住宫廊的石柱，身体不自觉地扭动磨蹭……
苏丹卡对精神的微弱影响，此刻被千百倍放大，成为了她掌控人心的能力。
女术士呵呵轻笑：“终于……收集到足以化身成魔的力量了！”
乐行券发行这几日产生的罪孽，迅速帮她补全了最后一块能量缺口。
她的面容不再有雾气遮挡，满面的刺青却像又一层新的面纱。
她蓝色的眼眸穿透黑雾，注视着阿尔图：
“可怜的人儿啊，我能窥见你的过往。你可以叫我格莫瑞。”
……
数千年前，她便立下血誓，效忠于深渊四君主之一——拜蒙。
恶魔以世间罪孽与恶意为最好的养料，而这些，在人间无疑是最多的。
可是，深渊与人间壁垒森严，恶魔真身无法亲临，只能依靠仆从代行。
千年来，她如幽灵般周游世界，为她的主人寻觅上等的食材。
她试过掀起滔天洪水与海啸，人类却众志成城，顽强抵抗；
她试过散播致命的瘟疫，可收获最多的，只是人类的死亡与痛苦——这些，主人早已经吃腻了；
她试过暗中挑动对立，将人类划分为两个阵营。
他们便自发地相互攻伐，又或是帮对方攻击自己阵营……
她甚至无需插手，人类自己就能乱成一团。
在那之后，她恍然发现，用欲望驱动人类自相残杀，竟能收获最为丰盛、滋味万千的罪孽与恶意！
于是，她精心设计出了这套卡牌游戏。
她请示主人，得到了认可。
她的主人甚至帮了她一把——赐予了玩家划分等级、用数值量化他人的能力。
从此之后，她再次行走世间，将游戏带到了一个个强盛的帝国。
直到帝国倾倒后，她又悠然离开。
遗憾的是，她收集到的美味大都供奉给了主人，她自己只能留下一点点。
然而，即便只是点滴，积攒了千年，也足以让她化身为魔。
……
阿尔图并非没有成魔的经历。
在无数次轮回里，他常常截胡格莫瑞辛苦积攒千年的怨气，成过不少次、不同的魔。
成魔的感觉并不美妙——意识混混沌沌，漫无目地四处游荡，还会一不小心就弄死好多好多脆弱的人。
可以说，他如今混乱的精神状态的部分原因，便源于对成魔道路的反复探索。
女术士成魔？他还是第一次见。
之前的轮回里，他要么截取她的能量，要么早早把她弄死，要么任其逃脱，或是后来干脆懒得理会。
阿尔图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笑了。
她攻击力很弱，杀不死他。
这也就是说，可以利用她。
而且，成魔的格莫瑞……本身也是一个新鲜的存在。
阿尔图露出笑容：“你刚刚说，你看得见我的过去？”
格莫瑞亦微笑回应：“我看到了太阳的坠落，我看到了正义之人成魔。”
“是，现在我们算‘同类’了。”阿尔图竟未动怒，“那么，我的同类，你能帮我吗？”
“我只能看到，做不到改变。”
阿尔图失去了好脸色：“废物！”
……
阿尔图又一次没有了目标。
格莫瑞即便成了魔，也很快让他觉得索然无味，他就连她的身体构造，也早就在之前的轮回里探索清楚了。
他终日懒散地斜倚在王座上，看着这个国度在混乱中沉沦。
无聊。
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熟稔于心，折卡时会用什么手段，会说哪些话，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无趣。
可他又不愿直接抽取那紫色能量，开启新的轮回。
因为这个轮回里，有过方既明。
方既明经营的那片领地，是他此前完全没见过的新鲜之地。
……要是亲自去征服，想必会充满乐趣吧！
不行，不能再想了！
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冲动，御剑就飞过去。
这片地方……还是留着。
留着……才能带来更多、更多的新鲜感。
留着……
他也想留着方既明的，还想和他一起玩。
可方既明的生命是封印，要终结轮回，他就必须死。
阿尔图够强，格莫瑞不说，他自己也看得出来。
只要能得到那份能量！只要能终结这该死的轮回！
哪怕这最后一次轮回中，他曾经重要的人，都在他的疯狂中被杀死……也都无所谓了！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解脱，只要能脱离这永无休止的循环……怎样都好！怎样都好！
他受够了！
所以他选择杀了方既明。
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