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手还贴在残碑上,掌心发烫。那股金红色的光已经退去,但皮肤底下像是埋了根烧红的针,顺着经络往骨头缝里钻。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机甲断口处残留的刻痕——和他左臂核心背面一模一样的图腾,线条更旧,像是被岁月磨过一遍。
林玲靠在碎冰堆里,手指还在抖。她把烧焦的扫描仪翻了个面,勉强接上备用电源,屏幕闪了一下,随即跳出一串乱码。她咬牙,手动切到离线模式,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几道血痕。
“信号源……不是地球。”她嗓音像砂纸磨铁,“是月球背面。”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河手腕上的血藤残丝猛地一颤,绷得笔直,指向北方。
林玲抬头看了眼,又低头盯着屏幕:“不对劲。它不是单纯的能量指引,更像是……预警机制被触发了。”
楚河终于收回手,指节发出轻微咔响。他转身走向林玲,每一步都踩得稳,像是怕惊醒什么。雷电骨刺早已收回体内,但他能感觉到第八阶的力量还在脉络里游走,像一条刚苏醒的蛇。
“老周发来的?”他问。
“是他。”林玲点头,调出一段压缩数据流,“量子加密频段,用的是你给他的破译密钥。信号断续,但内容明确——基因熔炉启动进度72%,倒计时已进入不可逆阶段。”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他说……卡门提前激活了主程序,现在全球八门基地都是中继站。”
楚河眯起眼。风从裂谷深处吹上来,带着金属锈味和冰碴。他抬起左手,回炉核心在皮下微微发红,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查卫星系统。”他说。
林玲接入低轨网络的瞬间,屏幕突然跳转。原本漆黑的界面被一片猩红覆盖,正中央浮现出不断递减的数字:**71:59:43**。
不止这一台设备。
下一秒,四周散落的破损终端、废弃无人机、甚至深埋地下的监测站显示屏,全都亮了起来。同一串数字,同步跳动,像是某种集体指令被强制推送。
“不是广播。”林玲手指飞快滑动,“是入侵。所有民用、军用、地下据点的通讯节点都被篡改了。这不是信息传播,是精神诱导协议。”
她猛地拔掉接口,电子脑接口冒出一股黑烟。但她没松手,反而用指甲抠开外壳,直接连上神经线路。
“他们在洗脑。”她说,“频率藏在倒计时的闪烁节奏里,每三秒一次脉冲,刺激前额叶,让人产生服从幻觉。”
楚河蹲下身,手掌贴地。血藤残丝缠着他的腕骨,另一端轻轻搭在冰面上。他闭眼,感知从指尖蔓延出去——大地深处有东西在动,不是地震波,也不是机械运转,而是一种规律性的能量潮汐。
七股。
分别来自七大洲的八门基地。
全都在向北极汇聚。
“他们想造一个放大器。”他说,“用全球节点共振,把熔炉的输出功率推到极限。”
林玲喘了口气:“可为什么是现在?按原计划,熔炉至少还要两个月才能启动。”
“因为阿伊莎死了。”楚河睁开眼,“她的献祭打断了深红抽取程序,但也暴露了系统的漏洞。卡门必须抢在我们找到反击方式前完成最终转化。”
话音未落,半空中突然浮现出一片红点。
不是影像,也不是声音。
是由无数微小光粒组成的两个字:**别去!**
楚河瞳孔一缩。
那字体歪斜,像是拼尽全力才挤出来的信号。光点闪烁几下,随即溃散,如同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
“刀疤李。”林玲低声说。
楚河没应。他盯着那片消散的红点,脑子里闪过对方最后一次实体化时的样子——单膝跪地,右眼闪着军方代码,把纳米手套按在他胸口,说“没时间解释了”。
那时候他还以为那是牺牲前的遗言。
现在看,那是警告的开始。
“他不能说太多。”楚河缓缓站起身,“残影受系统规则限制,一旦透露关键信息就会被清除。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我。”
“提醒你什么?”林玲问。
“别去核心区。”楚河看着北方,“血藤指引的方向是北极八门站,但那可能是陷阱。刀疤李知道我去那儿会死,可他又不能告诉我具体原因,只能拦。”
林玲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有意思。我们这边刚拿到一点线索,那边就有人急着阻止你行动。说明——你猜对了。”
楚河没笑。他抬起左手,让回炉核心正对残碑。两者之间开始产生微弱共鸣,空气中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
“试试反向追踪。”他说,“既然我能接管残碑权限,那就顺着这条链路,看看它连着谁。”
林玲立刻动手,将残碑释放的波动导入便携终端。数据流开始重组,画面断续闪现——月球表面,一座环形建筑静静悬浮在陨石坑中央,外壁刻满符文,正随着内部熔炉的旋转缓缓发光。
镜头拉近。
熔炉核心处,浮现出一段生物编码序列。
林玲屏住呼吸,比对数据库。
“和你的基因序列匹配度……98.7%。”她说,“差的那1.3%,是人工修饰痕迹。他们在拿你当模板,培育纯能量生命体。”
楚河盯着那串跳动的数字,忽然开口:“老周最后说了什么?”
“信号中断前,他只来得及传回最后一帧画面。”林玲调出记录,“他在一间封闭实验室里,背后有块牌子,写着‘基因熔炉控制’。然后……卡门的声音插了进来。”
“说什么?”
“他说:‘欢迎回家,容器。’”
风忽然停了。
连冰层下的震动都静了一瞬。
楚河站在原地,左手紧握成拳,血藤残丝勒进掌心,渗出血珠。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在对抗深红之眼。
他是被选中的零件。
而这场战争,不过是把他一步步推向预定位置的过程。
林玲抬起头,声音嘶哑:“你还打算去吗?北极站。”
楚河没答。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冰,上面映出倒计时的红光。数字变成了**71:58:16**。
他盯着那串数字,忽然发现它跳动的节奏,和自己的心跳完全一致。
“倒计时不随机。”林玲喃喃道,“它和你的生物节律同步。你在哪,它就跟到哪。你是计时器本身。”
楚河慢慢站直。
他看向北方天际,血藤残丝再次绷紧,几乎要撕裂皮肤。
他知道那是陷阱。
他也知道,不去,才是最大的陷阱。
“准备出发。”他说。
林玲没动:“你就这么信那根藤?它现在已经不是阿伊莎了,只是残留的本能反应。”
“我不信它。”楚河说,“我信刀疤李的警告。他让我别去,说明那里有我必须面对的东西。”
他迈步向前,脚下的冰面裂开细纹。
林玲看着他背影,忽然喊住他:“如果你也成了燃料呢?如果我们所有人,从来就不是在拯救世界,而是在喂养它?”
楚河停下。
风吹起他的衣角,露出左臂核心边缘的一道旧疤。
“那就让它吃个够。”他说。
他继续往前走,步伐不快,但没有迟疑。
林玲瘫坐在地上,手指还在敲击终端。最后一行数据显示完毕,她盯着屏幕,轻声念出:
“倒计时与宿主生物节律同步率……99.3%。”
远处,八门残碑突然剧烈震颤,红光暴涨。
楚河回头,看见半空中再次浮现那串红点。
不再是两个字。
而是三个扭曲的符号,像是挣扎中拼出的最后一句话。
还没等他看清,光点骤然熄灭。
风卷起灰烬,在残碑周围打旋。
楚河站在原地,左手紧握血藤残丝,右手缓缓按在左臂核心上。
皮肤开始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