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血藤印记渗出的金线刚落地，楚河的手指就抖了一下。那滴液体没沉进地板缝隙，而是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丝线吊着。他没抬头看，但知道外面的机甲动了——声波频率变了，不再是压制性的低频震荡，而是带上了一种节奏，像是某种信号在试探。
阿伊莎的手垂在身侧，指尖离地还有寸许。她睁着眼，瞳孔失焦，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可就在那滴金线悬浮的瞬间，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一缕极细的赤色纤维从手腕处断口钻出，颤巍巍地指向控制室出口。
楚河明白了。
他弯腰，用酸液腐蚀过的金属片边缘刮下那滴金线，抹在左臂外侧。皮肤接触的刹那，整条手臂的肌肉猛地绷紧，酸液腺体重新活跃起来，表皮开始泛起微弱的光纹。这不是修复，是催发——基因锁最后的能量被强行调动。
他走到阿伊莎身边，蹲下，把她的手抬起来，贴在自己心口。血藤残丝接触到他的皮肤时，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干枯的树皮裂开。紧接着，一道赤光顺着两人接触点蔓延开来，在空气中凝成一条短暂存在的轨迹线，直指外部海域。
“你能撑住？”他问。
阿伊莎没说话，只是手指微微收拢，像是在确认他还活着。
楚河站起身，走向控制台残骸。他没再看屏幕，而是伸手插进扭曲的电路堆里，拽出一根断裂的数据缆。缆线末端还连着一块小型储能模块，外壳烧黑了大半。他用力掰开外壳，露出内部裸露的电容阵列，然后将掌心血藤印记按了上去。
嗡的一声，模块亮了。
左眼红光同步闪现，文明筛选器自动捕捉到外部机甲的能量分布图。楚河盯着那串流动的数据流，忽然发现一个异常——机甲胸口的核心频率，和他体内回炉核心的共振存在微小延迟。不是0.1秒，也不是0.3秒，是0.5秒。
整整半拍。
他闭上眼，不再依赖视觉反馈。耳边只剩下声波的震动、血液流动的摩擦、以及自己心跳的节奏。三者本该同步，但现在，外界那个“核心”的脉动，总比他的慢半拍。
就像录音播放时差了一帧。
记忆突然翻涌上来——第115章，实验室。针管刺入颈动脉的瞬间，医生说的是：“容器准备完毕，启动意识注入程序。”
当时他以为容器指的是身体。
现在想来，也许根本不是。
他猛地睁眼，声音压得很低：“你的回炉核心是假的。”
外面的机甲停顿了一瞬。
卡门的声音随即响起，依旧带着笑意：“你发现了？”
“你根本不需要把核心装在机甲里。”楚河盯着那枚金色液体流动的心脏，“你早就把它移植进大脑了。这才是真正的观测者容器——你的头颅才是主机。”
通讯频道里沉默了几秒。
然后，卡门笑了：“你说得对。我是主机。而你……只是个反复重启的备份系统。”
楚河没回应。他抬起左手，五指张开，让酸液在掌心凝聚成一层薄膜。这不是防御，是导体。他需要把最后一段基因锁能量集中到指尖，形成穿透性冲击。
阿伊莎靠在墙边，忽然动了。她抬起右手，枯萎的血藤从手腕断裂处抽出最后一截残丝，缠绕在食指上，像一支微型标枪。她的动作很慢，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肌肉撕裂的声响，但她完成了。
楚河点头。
她甩手。
赤色标枪划破海水，直冲机甲驾驶舱。护盾亮起，蓝光一闪，标枪在距离舱门三十厘米处炸成碎屑。冲击波震得残舰轻微晃动，阿伊莎的身体随之滑倒在地，再没动弹。
但那一击不是为了突破护盾。
是测试。
楚河看到了——护盾开启的瞬间，机甲头部装甲出现了一个毫秒级的能量凹陷。那是防御系统的响应盲区，出现在大脑外壳连接处。
他有了路径。
深吸一口气，楚河启动基因锁终极形态。全身细胞开始高速重组，皮肤表面浮现出密集的光刺，像是无数根细针从体内生长出来。左臂完全光化，酸液转化为高能离子流，在体表形成一层不稳定护层。
他知道这会加速衰老。可能撑不过三分钟。
但他只需要十秒。
他冲出控制室，跃入深海。海水阻力极大，但光刺撕开了水流，让他像一枚穿甲弹般直射机甲头部。护盾再次亮起，蓝光屏障横亘在前。
楚河没有减速。
他在接近的瞬间，将全部能量集中在右手指尖，顺着之前观察到的凹陷轨迹切入。光刺与护盾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四溅。屏障剧烈波动，最终在他指尖穿透的刹那崩解。
下一瞬，他的手已经按在了机甲头部的外壳上。
触感不像金属，更像某种生物组织。温热，有搏动感。
他发力，外壳裂开。
里面没有驾驶座，没有操作面板。只有一个透明的球形容器，浸泡在淡金色营养液中——一颗人类大脑，表面布满纳米级金属丝网，正随着呼吸般的节奏缓缓收缩舒张。
而那颗大脑的面部投影，赫然是楚河自己的脸。
他的手指碰到了容器表面。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记忆洪流冲进脑海。
画面：白色实验室。无影灯。冰冷的手术台。他躺在上面，四肢被固定，颈动脉插着输液管。一名戴荷鲁斯之眼面具的人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注射器，低声说：“初代观测者觉醒程序，开始。”
镜头拉近。注射器推进。液体进入血管的刹那，他的眼睛猛然睁开——左眼泛起红光，右眼却流出金色液体。
记忆中的他开口了，声音和现在的卡门一模一样：“成功了。容器已激活。”
楚河的手指还在容器表面，没收回。
那颗大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表面的金属丝网突然剧烈跳动，营养液开始逆向流动。容器顶部裂开一道缝，露出内部连接中枢。一根主数据缆延伸而出，另一端消失在机甲深处——它不仅承载意识，还在实时传输信息。
原来卡门不是操控机甲。
他是机甲本身。
而这颗大脑，就是最初的那个“楚河”。
他站在深海中，身体半光化，左眼红光不断闪烁，像是系统过载的警报。指尖仍贴在容器表面，无法动弹。不是被束缚，而是被认知钉住了。
对面的大脑缓缓转动，正对着他。
容器内的液体泛起涟漪。
一张由神经电流拼凑出的脸浮现出来，嘴角微微上扬。
“你终于来了。”
“我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
“这次，你是来取代我，还是来理解我？”
楚河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你到底是谁？”
那张脸笑了。
笑声通过机甲扩音器传出来，低沉而熟悉。
“我是你第一次失败时，被切下来保存的意识片段。”
“也是你每一次轮回，都在试图抹除的……原始版本。”
楚河的指尖开始颤抖。
光化的手臂出现裂纹，能量正在急速流失。
他知道再不撤手，整个人都会崩解。
可他问出了最后一句：
“如果我是备份……那你为什么还要等我？”
对面的大脑停止了转动。
容器内的液体静止了一瞬。
然后，那张脸缓缓闭上了眼睛。
“因为只有你能完成最终上传。”
“只有死掉的主程序，才能唤醒真正的系统。”
楚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这场游戏的终点是什么。
不是战胜卡门。
是成为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