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东这半年一直在盯着楼市。
去年香岛楼市火得不行，炒大厦、炒酒店炒得热火朝天，中环、湾仔、尖东这些繁华地段隔三差五就传出整栋商业大厦高价成交的消息。
到了今年年初，嚯东明显感觉到香岛楼市的成交量大幅下滑，珑腾地产租出去的物业，空置率也越来越低。
空置率越来越低，意味着地产的空置率越来越高。
更关键的是，房价虽然涨了，但收租的情况和去年差不多，这说明香岛的楼市已经到顶了。
事实上就是这样，地产市场已经凉凉了。
再加上明年的谈判，房价得疯跌，能跌成什么样？
地价普遍下滑，跌幅在四成到六成之间。九珑湾那块的工业用地，要是按平米来算，从一九八一年的最高点，每平米三百六十块，跌到一九八二年十月，就只剩下二十五块一平米了，这价格可是掉了九成三。港岛喃湾道那边的高端住宅地皮，也从一九八一年的顶点，每平米一千五百零二块，掉到了一九八二年五月，每平米五百四十块，跌幅整整六成。这时候要是抛售，正好能给集团回笼些资金。
咱们集团手里现在攥着的大部分物业，可都在中环呢。
这事，私底下就传开了。头一个来探听价格的，还不是咱香岛本地人，而是东星的……
嚯东直接让洛驼去尖沙咀的私人会所碰头。
有句老话，“洪记打架，东星藏钱”，这“藏钱”指的就是四号仔，也就是洗钱。
东星一直做的是洗衣粉的生意，根基深厚，也特别有钱。
虽说有钱，但他们其实过得远不如洪记的马仔滋润。
东星的马仔就算赚了大钱，也得把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敢乱花。
要是敢放开手脚花钱，这不就是明摆着跟总署对着干吗？
要是敢大手大脚地花钱，不就等于告诉反黑组的人，东星的马仔兜里有钱吗？
这就是做贼心虚嘛。
这可是所有毐贩的通病。
赚了大把的钱，但大部分只能偷偷藏在家里的小金库里，变成现金。
在尖沙咀的一家私人会所里，
嚯东刚泡好茶，洛驼就带着下山虎、乌鸦、笑面虎吴志伟和金毛虎沙蜢来拜访了。
上次见乌鸦，还是一年前的事了，这一年里，乌鸦和笑面虎一直在荷兰养伤，顺道管管东星在那边的一些生意。
“嚯先生。”
“嚯先生！”
“嚯大亨！”
今天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头一回见面的时候，两边地位都差不多，嚯东甚至比乌鸦和笑面虎还要差一些，毕竟那时候乌鸦早就闯出名堂了，是香岛四大社团之一东星的红人……
但现在，嚯东已经是香岛名义上第一大社团洪记的老大了，人人都管他叫“嚯大亨”。
“来，坐。”
嚯东点点头，在茶几对面摆了几杯茶。
“阿东，知道你爱喝茶，我特意让人从内地弄了一批茶砖。”洛驼接过嚯东递来的雪茄，让手下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
“是吗？”
嚯东走过去打开一看，竟然是宋聘号的蓝标和红标茶砖！
一时间，他看洛驼的眼神都亲切了不少。
这是从内地买来的，说明价格不会太高，但这份心意可是沉甸甸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洛驼就迫不及待地说出了来意：“阿东，听说你要卖中环的大楼？”
“对，兰桂坊那四栋大厦除外，其他的我都想出手。说实话，最近集团财务有点吃紧，再不卖楼，真的撑不住了。”嚯东没说实话。
把狗引进门再杀，才是最划算的。
听了这话，洛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急切地问：“阿东，咱这咋交易？”
“按市价，钱楼两清，银行转账。”嚯东抽了一口雪茄。
“银行转账”这四个字正好戳中了洛驼的痛处。
洛驼搓了搓手，说道：“阿东，你也知道我们东星的钱来路不太正当，能不能用现金交易？”
“啪嗒”
嚯东放下茶杯说道：“洛叔，如果是黑钱的话，那我得加点价，你也知道洗钱是要成本的。”
“明白，明白！”洛叔憨厚地笑着。水杯在桌上转了一圈，在场的几个人纷纷点头，洛叔心里清楚，洪记在中环收租，每个月稳稳入账两千多万，他洛驼能不眼红、不嫉妒吗？
简直嫉妒得要命！
毕竟这钱躺着就能赚！
“这样吧，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成交价比市场价高百分之三，怎么样？”嚯东把茶壶放在炉子上，淡淡地说出一个数字。
百分之三的洗钱成本对洛驼来说已经很划算了。
就算再加百分之十，洛驼也能毫不犹豫地答应。
不就是钱吗！
钱放在金库里，能生钱吗？
根本不能！
洛驼每天睡觉前都要打开金库，对着钱发呆。
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做生意的，赚来的大部分钱他都不敢动，全都锁在金库里！
现在能换成中环的房子，他都要高兴疯了！
洛驼举起茶杯，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容：“阿东，这个价钱很公道！成交！”
心里却暗想：“这傻小子，才收百分之三就把楼卖给我了！做生意哪有收租舒服，去年中环房价从几百块一平米涨到一千多，明年就能涨到两千多！
这账洛驼会算。
让你把社团搞得这么大，让小弟们拿那么多工资！
年轻人还是太急躁了！
笑死我了！
洛驼根本不知道，对洪记来说，洗钱成本几乎等于零。
因为洪记背后站着的是谁？
那是珑腾集团，珑腾地产账户上还没付给房东的租金，足够把这笔钱洗得干干净净，不过是把之前的银行转账改成现金支付罢了。
“不过我得提前说好，地盘还是归我们洪记，每个月我们会帮你收租，然后把钱打给你。”
卖楼可以，但地盘不能丢。
洛驼的笑容更灿烂了：“和阿东你做生意，我放心。”
当然，一年之后，洛驼会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卖粉赚的钱，价值会跌一半以上。
也就是说，他被嚯东给算计了。
第二个来的是新记，新记的老许带着许家兄弟和凌氏三兄弟来喝茶了。
这半年来，新记靠卖粉赚得盆满钵满，连租地生意也搞得热火朝天。嚯东听说，许家兄弟野心勃勃，居然把收到的钱拿去炒股，几番操作下来，赚了不少钱！最近他们还想用高利息吸引别人存钱，打算大干一场。
钵兰街那块地，风水实在太差，老许不敢接手，但中环的房子，老许已经等得迫不及待了。
他们跟东星一样，都是现金支付，虽然自己有洗钱的路子，可那得折腾好几个月。
既然要用黑钱买中环的房子，干嘛还要等？时间一长，什么变故都可能发生，还是先拿到钱心里才踏实。
嚯东真正的厉害之处，在于他能拿下中环。只要把那栋楼买下来，靠租金就能养得起，不出几年，新记就能重回香岛四大社团之列。
于是，嚯东把珑腾手里的大部分物业都卖了，收回了16亿资金，比之前的价钱翻了一番还多。
关键是，这些钱都是从香岛其他社团那里赚来的，这种感觉，别提多痛快了！
不过这笔钱他可不敢随便花，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明年房价下跌，租金也得跟着降，这意味着洪记的主要财源——珑腾地产，未来一年的收入会大幅缩水。经济危机之下，珑腾的游戏厅也会受到严重冲击。
洪记确实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小弟愿意跟着嚯东一起扛，但如果收入大幅减少，人心未必能稳住。
好多事情都得提前打算好。
那天晚上，嚯东在书房喝茶，一直坐到凌晨两点，满脑子都是怎么打破这个僵局。
珑腾工业园区和珑腾车厂这两个项目，未来一年还有几十亿的资金缺口，每个月还得给手下发几亿的工资。
所以，别看嚯东现在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他心里慌得要命！
怎么办？
第一，得开源节流，趁着中英谈判之前赶紧捞钱。手表工厂已经攒了一批仿表，去年割的韭菜，现在又长出来了。
第二，卖掉集团资产，把珑腾游戏厅里的游戏机全给清了，十万台游戏机能收回来一大笔钱。
香岛的游戏机市场已经被嚯东和一些做盗版游戏机的社团搞得乌烟瘴气。虽然现在还能赚钱，一台游戏机按内部价，六个月就能回本。
但要注意的是，这是内部价。如果按外面的价格算，可能要一两年才能回本。
让嚯东做这个决定可不容易，珑腾游戏厅陪他度过了好多岁月，也陪着最初的“慈芸山霸王”一起成长。
巅峰时期，人人敬畏的“慈芸山霸王”掌控一条街，开了间游戏厅。
从慈芸山到庙街，从庙街到油尖旺大半个区域，再从油尖旺到尖沙咀。
霸王的地盘扩张到哪里，游戏厅就开到哪里。
可偏偏，慈芸山霸王不得不把游戏机卖掉！
在经济危机中，只有现金才是王道，尤其是对珑腾集团这样的大块头来说。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