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青云门山门处。
云珩一袭白衣,负手而立,周身气息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仿佛亘古存在的冰峰,冷冽而强大。他提前了一刻钟到达,这是他千年不变的习惯。
然而,他那位新上任的“特别顾问”,却是在辰时即将过去的最后一秒,才顶着鸡窝头,叼着半块灵米糕,扛着她的标志性扫帚,一路小跑着出现。
“报……报告仙尊!没迟到吧?”洛璃气喘吁吁地站定,努力把最后一口糕咽下去,顺便拍了拍身上的糕点碎屑,眼神飘忽,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云珩的目光在她那明显刚睡醒的脸上和那柄包浆扫帚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吐出两个字:“走吧。”
没有多余废话,他袖袍一卷,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洛璃,下一刻,两人已置身于万丈高空,脚下是急速缩小的青云山脉。
“哇哦!御剑飞行就是快哈!”洛璃好奇地往下看,但很快就觉得头晕目眩,赶紧抓住云珩的衣袖(被不动声色地拂开),“仙尊……咱能不能慢点?我有点晕剑……yue……”
云珩:“……” 他默默调整了飞行速度,并施加了一个小小的避风诀和稳固术。
洛璃顿时感觉好多了,又开始活泛起来,从储物袋里摸出个果子啃着:“仙尊,咱们这算是出差吧?出差补贴怎么算?按里程还是按天?餐标多少?能预支点不?天衍宗那地方听说东西死贵……”
“传送阵。”云珩言简意赅地打断她的碎碎念,精准地降落在位于两宗交界处的一个隐秘山谷。
几次短途传送和飞行的颠簸后,当天傍晚时分,一片气势恢宏、却莫名给人一种窒息压抑感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尽头。
无数高塔直插云霄,塔身符文疯狂流转,灵光刺目,即使在傍晚也散发着一种“时间就是灵力,效率就是生命”的紧迫感。空气中弥漫的灵气浓度极高,却带着一种尖锐的、仿佛被过度压榨后的躁动和焦糊味(洛璃的独家感知)。
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闲人。弟子们要么步履匆匆,面色紧绷如赴沙场;要么原地打坐,周身灵气剧烈波动,仿佛在冲击极限;甚至有人一边御剑一边还在用玉简疯狂计算着什么,差点撞上山壁!
山门处的守卫弟子,眼神锐利如探照灯,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生物,仿佛在评估其“修炼潜力”或“潜在威胁等级”。
洛璃只是远远看着,就感觉自己的“咸鱼雷达”在疯狂报警,浑身每一个懒散的细胞都在尖叫着不适!这里的“卷气”已经浓到快凝成实体了!
“这……这就是天衍宗?”她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往云珩身后缩了缩,手里的果子都不香了,“仙尊,我……我好像得了急性厌学症并发社交恐惧症……现在申请病假还来得及吗?”
云珩瞥了她一眼,对于她这种“生物本能”般的排斥反应并不意外。他带她来,正是需要她这种与此地极端氛围格格不入的“惰性”道韵,来搅动这潭死水,逼出隐藏的异常。
“跟上。”他淡淡一句,当先向着那如同精密冰冷机器般的宗门走去。
一踏入天衍宗地界,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卷”气更是如同实质般压来。
路边两个弟子因为讨论一个阵法节点优化方案意见不合,当场掏出算筹和阵盘开始推演比拼,输的人罚抄《阵法精要》一百遍;
丹房方向传来不是爆炸声就是令人牙酸的萃取声,仿佛在比拼谁的丹炉更能承受折磨;
告示栏上贴满了各种“修炼效率冲刺榜”、“任务完成速率榜”、“突破境界年龄下限记录榜”,红名表彰,黑名警告,堪称大型内卷现场直播。
洛璃看得眼角直抽,感觉自己就像一滴掉进滚油里的水,随时可能炸锅。“至于吗……修个仙而已,怎么跟搞军备竞赛一样……”她小声嘀咕,把扫帚抱得更紧了,这是她最后的舒适区。
云珩的到来,自然引起了天衍宗高层的重视。一位面容冷峻、眼神如同高速计算符文的厉姓长老亲自迎出,语速快得仿佛怕浪费一秒:“云珩仙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仙尊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如需交流,我宗最新版《效率修炼手册》可提供参考……”
“听闻天衍宗道法独具一格,特来交流论道,并借阅贵宗古籍一观。”云珩搬出了标准说辞,语气毫无波澜。
厉长老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在进行快速成本效益分析,随即侧身:“仙尊请!客房已备好,绝对安静,隔音防震,保证不影响您休息……和修炼。”他特意看了一眼明显画风不对的洛璃,补充道,“这位是?”
“助手。”云珩言简意赅。
厉长老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脚步更快了,仿佛带路也是一项需要竞速的任务。
一路上,厉长老的“导游词”让洛璃大开眼界(并更加想死):
“仙尊请看,这是我宗研发的‘多线程修炼平台’,可同时运转三种功法,效率提升百分之四十,当然,走火入魔风险提升百分之十五,但值得!”
“那边是‘极限压力闭关室’,灵气浓度是外界五倍,同时伴有随机的神识攻击干扰,能极大锻炼意志力和灵力掌控力!(弟子昏迷率略高)”
“哦,还有这边,‘丹药耐受性挑战赛’场馆,今日冠军是连续服用十种不同属性狂暴丹药后还能保持清醒一刻钟的刘师弟!”
洛璃听得头皮发麻,默默计算着自己在这种环境下能存活几分钟。答案令人绝望。
到了客院,环境倒是清雅,但那种无形的压力无处不在。隔壁院子似乎住着一位卷王中的卷王,即使深夜,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灵力极限压缩的嗡鸣声和因为痛苦而压抑的闷哼声,仿佛在自虐式冲关。
洛璃生无可恋地瘫在椅子上,感觉呼吸都带着压力:“仙尊……这里的灵气吸进去都硌嗓子眼……它们好像在骂我懒……”
云珩没有理会她的日常抱怨,闭目凝神,强大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悄然蔓延出去。片刻后,他睁开眼,冰眸中闪过一丝凝重:“此地道韵果然极端。进取之心已扭曲为贪婪偏执,灵气沸腾却隐含枯竭衰败之象,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吮吸’之感。”
他看向瘫成一团、仿佛快要融化的洛璃:“汝之‘道’,与此地截然相反,正可映照其虚妄与弊端。”
洛璃:“……我能申请当一面安静的背景板吗?或者吉祥物也行,只负责吃供奉不干活的那种。”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和灵力对撞的爆鸣声!
“这次进入‘幻波池’的名额是我的!我比你快了零点一息!”
“放屁!你的计时器肯定有问题!我要求重赛!”
“重赛就重赛!输的人滚去‘废料区’闭关一个月!”
紧接着便是更猛烈的法术对轰声和围观弟子的叫好声、分析声。
洛璃痛苦地捂住耳朵:“又来了!他们是不用睡觉的永动机吗?打架能涨修为还是能掉灵石啊?”
云珩微微蹙眉,身影一闪已出现在院外。洛璃只好抱着扫帚跟出去,躲在他身后探头探脑。
只见两名弟子打出了真火,招式已不仅限于切磋,而是奔着废掉对方去的,周围弟子非但不劝,反而还在疯狂下注和计算最优破解方案。
云珩并未出手,只是周身气息微微一沉。
刹那间,仿佛极寒降临,所有喧嚣和灵力波动骤然一滞!那两名打红眼的弟子动作僵在半空,脸上血色褪尽,惊恐地看向这边。周围弟子也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鸦雀无声。
“宗……宗门鼓励良性竞争,以促进步……”厉长老连忙上前,额头冒汗地解释。
“过犹不及。”云珩声音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戾气滋生,道心蒙尘,非修行正途。散去。”
众弟子在这位深不可测的仙尊面前噤若寒蝉,慌忙行礼后作鸟兽散,那两名弟子也灰头土脸地溜了,哪还有刚才的凶狠。
厉长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勉强维持着笑容。
洛璃看着这一幕,小声对云珩嘀咕:“仙尊,看来您这‘交流’任务比想象中难啊。这哪里是修仙,简直是养蛊plus版。我感觉他们需要的不是交流,是电击疗法和强制休假。”
云珩没有回应,但眼神更冷了几分。天衍宗的问题,已深入骨髓。这种极端内卷催生出的焦虑、嫉妒、贪婪,正是那种“阴暗力量”最完美的食粮。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条与环境格格不入、满脸写着“拒绝内卷,从我做起”的咸鱼。她那强大的“反卷光环”在此地虽然被压制,却依旧顽强地散发着“懒散”的波动,如同污浊激流中一枚格格不入的鹅卵石。
或许,这颗“鹅卵石”,真的能绊倒这辆失控的疯狂战车。
“明日,去藏书阁。”云珩丢下这句话,转身回房。
洛璃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哀叹一声,从储物袋里摸出颗丹阳子特制的“强力助眠丹”吞下:“藏书阁……一听就是卷王聚集地……希望明天我能睡过头,或者干脆晕过去逃避现实……”
走在前面的云珩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仙尊大人开始认真思考,这次带她来,到底是找了个帮手,还是请了个专门来考验他耐心的祖宗。
这天衍宗之行,注定鸡飞狗跳。咸鱼与卷王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