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的世界还在旋转,无数的回忆搅在一起,真实与虚幻相互交织,真与假也再不那么重要,漩涡里仅有的是一团新鲜的灵魂。
它浑浑噩噩的被某种力量牵引,上升,却没有消散。因为混沌里,一团厚土气息使那莲子迅速发了芽。
丞的魂魄浑浑噩噩的进入了白茫茫的通道。周围纷纷扰扰的声音传来,熟悉的,陌生的,亲切的,冷漠的。他们激烈的争论,争吵。
“我用我命……换他生!”
“规矩……”
“老东西,你拦不住……才……规矩?老子这一辈子就没守过规矩!”
“灰石,你徒弟,……我替你管。”
“……这徒孙,我喜欢的紧。”
“一命换一命,天地,不亏!”
……
“月初,失察之罪,不可饶恕,囚禁……”
“太白,叛教之罪……罚……”
“我可以……他要活!”
……
魂魄经过白色通道,到达血色灵海,血海上空飘荡着无数强大的灵魂,血海里消融着团团光点,此处罪孽与荣光并无二样。
无规律的阴风掀起无边血浪,灵魂如蒲公英如浮萍,入海后再无影踪。
青莲托着浑浑噩噩的丞一路向前,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走了多远,也许此地并无时间,也无空间。
青青草原上,透明的猪牛虎兔马,鹰鸡鱼鹅鸭……痴痴呆呆的相互吞噬。
一只猪魂魄,痴痴呆呆的碰到了比他小的老虎,一口吞了下去,自己又变大一圈,它漫无目的的前进,一路吃,一路变大,直到某一刻,它的眼睛灵动了,下一秒惊恐的嚎叫了一声,化为满天光点……
又在某一刻,天空乌云密布,落下的竟然不是雨。而是一点点,一滴滴,细小的魔兽灵魂……魂魄坠入草原,渐渐痴呆的相互吞噬,生长,炸裂……
丞仍旧什么都不知道,恍恍惚惚,浑浑噩噩,飘飘荡荡,一切与他无关。那纷杂的争吵,打斗的声音,似乎也听不见了。
不知穿越过多少场景,跨过了多少世界,某一刻他停在了皎洁的圆球下。
月之女神的脸清晰了起来,她有一张人世间不可能出现的脸,是那样的完美,完美的那样虚假。她转过身,一指点向丞。青莲瞬间炸裂,丞猛地惊醒。
经过短暂的呆滞后,他终于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能想象的极限。
“都说你很重要。我也是这么觉得。你觉得呢?”
丞沉默不语。
“棋子就……”月神话没有说完,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片刻后,她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声调,那是男性老者的声音!她吐出一个字“滚!”长袖一挥,丞消失在这方世界。
仿佛做梦一般,他梦里听到老头说以命换命。
……
秦岭刚下了一场雪。皑皑白雪覆盖在茫茫山岭,此处鸟兽绝迹,寂静无声。
小和尚背着药篓,跟在大师父后面,薄薄的雪颇为滑,他小心的踩着师父的脚印,嘴里还嘟囔着:“师父,药篓太重了。”
“方丈让我来这片山里寻我佛教机缘,你非要跟着,跟着就算了,还非要背药篓。我背,采的药可就全是我的了。”
小和尚别过身似要护住药篓,转移话题道:“师父,这儿邪门的很,要不咱换个地儿吧。”
“哦?怎么邪门儿了?”
“死过人。”
“哪里没有死人?这有什么邪门的。”
大师父教训小徒弟,二人向着这片村民口中的古怪之地深处走去。
“师父……咱走吧,这里一个虫子都没有。”
寂静的山岭,只有风吹落枯枝,残雪掉落的声音。
“怕了?师父我可是大高手。”
“那您能买两串糖葫芦给我吃吗?”
“为师没钱。”
“嗨,这不白说。”
约摸前行十余里,周围的静谧实在是有些恐怖,小和尚哆嗦:“师父,我要尿尿……”
“不是刚尿过!”
“还……想……”
“憋着!瞅着点机缘,别错过了。”
小和尚东张西望,“师父,那好像有个人?!”
二人缓步上前,只见一具覆盖薄薄一层白雪的尸体,浑身血污,分不清容貌。
大师父看着那标志的花白短发,蹲下后,拿起这尸体的右手,尸体倒是颇软……他轻轻擦拭这尸体食指上的戒指,端详一番,道“就是他。”
说罢,大师父原地打坐,诵念经文。一股难以名状的陌生力量出现在人间,它不是符文灵气,不是气血武艺,是……
“啊!鬼!”
“你能看到我?”
“师父,师父,静悟!朱小富!”
静悟和尚不理睬他,一段经文过后,他恼怒的起身,抓起小和尚就扒下他的裤子,对着那两个圆润的屁股蛋就打,啪啪一阵子后,训斥道:“僧不言名,你不懂?!讨打!”
“我见鬼了!”
“信仰的力量,又不太对……似在招魂……”
“你听,他说话了!”
静悟起身,环视一周,施了一礼:“小僧悬昭寺静悟,受恒回方丈所托,来请施主到悬昭寺做客。”
“元嘉,施主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静悟道:“方丈说的。”
“他说,方丈怎么知道的?”
“这个……方丈没说。”
“他说,你倒挺实诚。他还说,第一次见和尚,信不过。”
“青莲居士前些日子来过。”
“他说,他跟我们去。”
“施主肉体残破,魂难归体。鄙寺有些医术,还算可以。我以往生经引导施主,请勿抵抗。”
“他说,谢了。”
……
大和尚背着还没凉透的尸体,小和尚背着药篓,时不时看着那个飘荡的鬼,又时不时望着秦岭外围的山林。
“师父,我药还没采满……”
“我看你是想去外面的镇子玩儿。”
“师父,西山太远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不行,外面太危险。元嘉,你给施主讲讲我们悬昭寺呗。”
“我们悬昭寺呀,在秦岭深处的西山……
那西山勾连天地,悬崖绝壁,飞鸟难出。
绝壁之下激流湍涌,水声涛涛。
我们祖师悬昭入世三百载,修的功德无量。
融儒释道于一体,观世间疾苦与纷扰。立下遗言要建造一座“上延霄客,下绝嚣浮”的寺庙。
而后其弟子们,历尽千辛万苦,于西山择址。
山中伐木做飞梁,立足悬崖之间以为基,借奇峰怪石为骨,合一奇阵名曰三教。
我悬昭寺在崖壁上,整座悬崖峭壁皆是禁灵大阵。
寺里百十个师父往日里与普通人无异呢。
再说我寺建筑,这梁与石上下一体,廊栏左右相连,曲折出奇,虚实相生。
寺内有铜、铁、石、泥佛像千尊,仙神百态无数,先贤事迹壁画传世。清剑山太白真人游览天下,至此。挥剑在悬崖石壁刻下“壮观”二字。”
说话间,静悟和尚掕起小和尚就飞了起来,“这往生经念完了,施主现在可以被肉体牵引而行,咱们就加速回去吧。”
小和尚被师父掕着,还不忘大声说道:“师父,他说,有点冷!”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还是讨打!”
一路穿云而行,少顷静悟和尚落下,小灵嘉被冻的直打哆嗦。
“施主,到了。元嘉,今日考考你,门儿在哪?”
眼前哪里有寺庙?
只见小和尚念念有词,又掐又算。活脱脱一个神棍,他向前近九步,又向后退三步,左四右三,原地转圈,扣扣索索半天后,静悟和尚道了声:“罪过,贫僧犯了嗔戒。”说罢,又扒了裤子,打了一通。打过后,神清气爽,拽着小灵嘉,背着丞的尸体,进了另一个洞天。
西山之高,似勾连天地,皑皑白雪自山腰起,万年不化。
远处一悬崖峭壁上,有黄色寺庙隐约可见。
飞到近处,抬头向上看去,寺不大,巧夺天工。壮观迤逦。
悬崖峭壁上,一排排木崎岖的木头栈道向上延伸。
大小和尚向上爬。
再到寺庙前,只见殿楼的分布对称中有变化。
分散中有联络,曲折回环,虚实相生,小巧玲珑,空间丰富,层次多变。
小中见大,布局紧凑,错落相依。
全寺巧构宏制,重重叠叠,窟中有楼,楼中有穴,半壁楼殿半壁窟,窟连殿,殿连楼。
悬昭寺禅音阵阵,不绝于耳。
丞不自禁的宁静了下来。似乎刚刚死亡后,诡异世界里的一切,都没有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