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见不平,不帮,心就不安。这大约就是木桃天生的仁恕之道吧。
黄泉魔典对他的影响更深刻了,或者说他更加契合自己的道了。
农家没有闲时,男子无农活就去打猎,杨人礼早上似乎一无所获。看起来有些愁眉不展。
毕竟收税的要来了,就这几天就要来了,甚至今天就要来了……
迫在眉睫的事儿,哪怕有了修士老爷的二十匹布,也凑不够赋税。回头还得跟大家伙儿商量商量,实在不行男人也去织布……镇上虽说不收这布,可其他商铺要啊,能换成铜币,把今年先对付过去就行……至于明年,唉,谁还想明年的事儿。
……正愁眉苦脸,只听得一声呼喊。
木桃喊到:“杨村长,来一下。”
“木爷,您吩咐。”
木桃也不再纠结称呼了,反正今天就要走了,改不改的无所谓了。
“屋子里有新的纺纱机和织布机,你让你婆娘和闺女试一试。”
“诶,诶,淑芬,淑芬,过来一趟!”
他婆娘手足无措的赶紧跑来,不知对这年轻修士要行什么礼,因此站在那边手捏着衣摆……有些不知所措。
“婶儿,不打紧,你不要紧张。去试试那新的纺纱车。”
“当不起您这称呼,当不起,当不起……”
“我年岁不大,您当的起。”
“那……那……我去拿棉花……”
淑芬紧张的跑去,来时还跟着一脸好奇的小姑娘。
二狗毫无风度道:“淑芬婶儿,您闺女这脸,有好几天没洗了吧?”
小姑娘头一别,“哼!”
这一哼不要紧,吓得杨人礼夫妇直接跪下,连忙告罪。
小姑娘见爹娘如此,知晓自己说错话了,脸色煞白,吓得也动弹不得。那是,修士老爷……自己竟然对他无礼……
木桃扶起二人,瞪了二狗一眼。
“唉……我这也是随口一说,小娘哼声算什么,就是揍我,我也认的。”
“狗爷有所不知,农家姑娘只有出嫁的时候才打扮,平时脏一些,臭一些,安全。”
一句话,不知,道出了多少心酸。
屋里,淑芬坐在崭新的纺纱机前,不等石头介绍,她就踩着脚踏板将机器运转了起来……这仿佛是她的专业,她赖以生存的技能,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一刻,淑芬的脚在打拍子,手飞速的往里递棉条……霎时间,绵线舞,纱锭子也舞……
农人是识货的!这台纺纱车,只需要人力踩踏,连抻线的步骤都省了,一人轻轻松松堪比八人辛苦劳作的效率……
看着飞速增加的棉纱,想着今年,不,以后都有救了!
杨人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磕头:“有这机器,我三里坡村有救了!有救了!诸位老爷恩同再造啊!”
面对杨人礼的感谢,众人似乎毫无触动。那倒是,任谁见多了无数新学徒各种花式感谢后,也会产生免疫力。
犹记得当初,刚开始哪会儿,某些女学徒为了上位抱大腿,不择手段,来骗,来偷袭!逮着木桃,可怜兮兮道“桃君,我家中下水道堵了。”
“下水道堵了,你让后勤保障处去修理啊。”
“桃君,我……怕黑……”
“嗯……这个建议好,灵光灯可以扯到家里。”
可架不住人家再三恳求,“家中亲人死了,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请桃君来吃一碗面……小女子家中无山珍海味,只能下面给你吃……”
木桃去了,端上来的不是面,是下面的人……
无耻╮(﹀_﹀)╭!
只听,丞冷冷道:“不许跪!三里坡村有救了?怎么救?”
杨人礼起身,犹豫道:“我……我……将机器复制,这样大家就都能多织布多纺纱了……”
木桃却叮嘱一番:“年底各村开会,你要当着所有村长的面,献给镇守!再由镇守献给御关守将,最后让太河城城主知道。在此之前,不要让人发现它的存在,否则三里坡村就完了。”
杨人礼哪里懂这些,“这这这……要不,我们不要了……”
最终他也没舍得放弃这东西。他眼睛闪着光,当着众人的面儿,将机器拆解……
五人没有吃杨人礼准备的农家大餐,那里面蕴含的能量还不够塞牙缝,吃了还竟是上厕所的空儿。木桃只吩咐了杨人礼一声,让他莫要送。
而那边,他们走后,杨人礼扒开稻草,拿出零件,“淑芬,去喊老三,让大家集合。”
“当家的,修士老爷不是说要藏起来?再说收税的不是要来了?”
“藏起来?就是收税的快来了,不赶紧多做点布匹,等着他们把咱村子的女人拉去卖到青楼吗!这个点儿了,他们今天不会来了,快去,用不了多长时间。”
杨人礼看了看天色,笃定收税的官吏今日不会来。
想到那个凄惨下场,尤其是家中还有个闺女,淑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另一边,五个伙伴便赶着马车,缓缓上路了。
行至二十里外,一队身着软甲的骑士迎面而来,却又擦肩而过。五人看到那骑士中间护送了个书吏,书吏坐在颠簸的马匹上,还在翻看书册,透过人缝,隐约可见封皮上一个红的发黑的“税”字。
二狗道:“那就是去收税的队伍吧?就一个书吏,还是个二阶杂毛?”
木主没好气道:“你才杂毛!”
“俺们都是二阶,你个傻子。”
“丞哥儿,这不利于存活,你说万一路边窜出一道三阶冷箭,你又不让我们再用月神水,嗝屁了咋整。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还唱了起来,这下连木桃都忍不住了:“闭嘴!”
二狗也不尴尬,“想啥呢?想你的小茹茹呢~”
木桃似乎再想什么,没有理会他,马车又前行了半日,约摸行了百余里。
木桃猛地一顿,盯着二狗问到:“你说,这群收税的看到了杨人礼家的纺纱机,第一反应是什么?”
“说笑呢,杨人礼又不是傻子,你都那么吩咐他了,他不还藏起来了?”二狗还在贱贱的笑着敷衍。
“他的回答很草率,我想了一路,他那个神色分明是没有听进去。加上他一直说今年凑不齐赋税,恐怕会铤而走险!”
木主看不下去了,“你疑神疑鬼啥呢”
“糟了!”木桃身边黄泉虚影一闪而逝,大喊一声,“石头,驾车回去!”
“丞哥儿,把我们修为解开!”
……
“那收税的也不一定去三里坡村吧,再说人家也不一定识货。”
木桃却没有理会二狗的抱怨,他跳下马车,驭物境修为全开,从戒指中掏出单人款极速飞舟,整个人跳入飞舟内,向三里坡村方向极速飞去!
石头尤自不知,萌萌的问:“发生啥事儿了?你们再说啥?”
丞看着消失的木桃,轻声道:“黄泉道很神奇,我们赶着马车慢慢去。想必麻烦要来了。”
与此同时,御关的空中检测阵,向守卫军发出了信号——发现未注册飞舟,正在极速飞行,方向十里镇!
其余四人赶着马车,行至离三里坡村十余里,就看到那边升起一股浓烟!
二狗无奈道:“这就是好心办坏事吧?走吧,战斗估计结束了。该兄弟们去擦屁股了。”
丞一行人,再回到三里坡村,是的,战斗结束了,可却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木桃终究是来晚了……
只见三里坡村断壁残垣,四周还冒着火焰熄灭后的浓烟。再往里,竟是鸡犬不留,村中央的广场上,男女老幼死了一地……他们身边,还留着几个老式纺纱车的残缺零件……
那收税的骑士不见踪影。
四人看到木桃跪在杨人礼尸体前,正在尽全力以灵气维持淑芬的气息。
“丞哥儿,月神水!”木桃的声音颤抖里带着哭腔。悔恨写满了脸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都怪自己,都怪自己!
丞阴着脸,再度用了不愿意用的东西。
稀释后的月神水将淑芬救活。
虚弱的淑芬挣扎的爬起来,抱着女儿的尸体嚎啕大哭。
接着似乎忘了眼前的人是救了他的修士老爷,不知从哪里迸发出的力气。狠狠的拽着木桃的棉衣撕扯了起来!“都怪你!都怪你!呜呜呜……死了!都死了!”
她声音逐渐凄厉,天空中都响彻着她的哭泣,这惨声又渐渐衰弱,从她语无伦次的喝骂里,众人终于明白了。杨人礼集合男女老幼前来,本着不藏私的心态,推广新式纺织机器,准备在收税的来之前,大家抓紧干个几天!
……可收税的来了。
那税官往来于村镇,自是知道齐国农家的生产效率。这样的新工艺若是自己家族掌握……
木桃毫无抵抗,任她撕打……可手无寸铁的淑芬连驭物境修士的防御都破不了!
片刻,她起身看了看这个世界,哭着,笑着,疯癫着,呓语着,轻轻的问木桃,又好像轻轻的问自己,“你说,人为什么活着?”
说罢,猛地一头撞在身后的残破石阶上。
木桃伸出手,明明能抓住她……明明能再救她……甚至还能用月神水……
可,五个人,谁也没有阻止这个对世界再无留恋的女人……
木桃咬着牙,绷着脸。突然仰天怒吼,黄泉浮现!
其人脏兮兮的棉衣霎时间染上了一层红晕,红光渐强成了衣裙,木桃的面容模糊起来,遥远的歌声传来……
他流着泪本能的动了起来……
丞见过这个舞蹈,它好像蛮荒界的祭祀舞啊。
丞轻声一叹,洒下月神水,水准确的,一滴不浪费的,落在村民的眉心……
三百多人的虚影渐渐浮现,木桃默不作声,似乎是祈祷,又似乎是招魂。
魂魄飞入那煌煌浊泉,此刻,木桃入了归一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