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呕血!
这个消息如同丧钟,在寂静的畅春园骤然敲响,瞬间击碎了连日来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龙榻之前,御医们乱作一团,皇后惊厥,裕亲王脸色铁青,连夜召集群臣于园外候命,整个皇家园林被一种大限将至的恐慌与肃杀彻底笼罩。
偏殿内的云澈,在听闻通报的刹那,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溅湿裙裾也浑然不觉。呕血……这是病情急剧恶化的征兆!难道之前的平稳只是假象?还是……又有人暗中下了毒手?刘院判昨日才提及需要“通窍活络的温和引子”,今日皇帝便呕血,是巧合,还是那“引子”本身就是一个催命的陷阱?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对澹宁居内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通过零星传来的、越来越坏的消息拼凑出令人绝望的图景:皇帝呕血不止,御医束手,汤药难进,龙驭上宾似乎只在旦夕之间。
胤禛虽不懂“呕血”的含义,但殿内骤然加剧的紧张气氛、宫人们惶惶不可终日的表情、以及云澈无法掩饰的苍白脸色,都让这个敏感的孩子感到了灭顶般的恐惧。他不再玩耍,只是紧紧依偎在云澈身边,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角,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夜里时常惊醒,哭喊着“娘娘抱抱”。
云澈心如刀绞。她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垮掉。她是胤禛唯一的依靠。她必须镇定,必须给孩子撑起一片哪怕再小的安全天空。她的“发明创造”,在这绝境中,变成了纯粹的生存本能与情感维系。
没有材料,没有工具,只有她们母子二人。云澈能做的,就是用最原始的方式,传递力量和温暖。她不再试图用语言解释发生了什么,那只会增加孩子的困惑和恐惧。她只是更紧地抱着胤禛,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和心跳声,让他感受到最直接的物理存在和安全。
“禛儿不怕,娘娘在,娘娘永远在。”她反复说着这句话,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一种咒语,安抚着孩子也安抚着自己。她用手一遍遍轻柔地抚摸胤禛的头发和后背,哼唱那些早已唱过无数遍的童谣,旋律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她甚至开始一种无声的“游戏”。她握着胤禛的小手,让他的指尖轻轻触摸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然后用平稳的声音告诉他:“这是娘娘的眉毛,这是眼睛……禛儿也有,摸摸看。”她引导孩子将注意力从外界的恐慌,转移到彼此身体的存在上,用这种最基础的认知来对抗虚无的恐惧。
“娘娘的眼睛……是暖暖的。”胤禛小声说,指尖传来真实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定。
“对,暖暖的,看着禛儿呢。”云澈抓住这细微的互动,给予积极的回应。
食物变得难以下咽,但云澈强迫自己吃,也哄着胤禛吃。她将简单的米粥描述成“白云饭”,将清淡的小菜说成“仙女吃的青菜”,用想象力给生存必需品披上童话的外衣。每一次进食,都变成了一场小小的、对抗绝望的胜利。
然而,云澈内心的焦灼并未减少分毫。星辰龟甲持续指向澹宁居的灼热感,以及星图中“疾厄”星的疯狂闪烁,都预示康熙的情况极其不妙。刘院判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脑中回响。“通窍活络的温和引子”……到底是什么?如果这真是唯一的机会……
就在康熙呕血后的第二天深夜,偏殿的门被轻轻敲响。来的不是太监,而是刘院判本人!他提着一个药箱,面色憔悴,眼中布满血丝。
“懿妃娘娘,”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老朽冒死前来,有一事相求……亦是……为皇上尽最后一份心力。”
云澈心中一震,屏退左右(只留铃铛儿在远处守着胤禛),低声道:“院判请讲。”
刘院判从药箱底层取出一张药方,手微微颤抖:“此乃老朽与几位院使穷尽心力,拟定的最后一剂方子,或可……或可一试,疏通皇上脑中淤阻。其中有一味药引,名为‘紫韵通窍散’,需用百年以上紫灵芝为主药,辅以晨露调和,药性至为温和,正合龙体此刻虚不受补之状。”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云澈:“然……然园中乃至宫内药库,所有上了年份的紫灵芝,竟……竟皆不翼而飞!或被虫蛀,或称受潮霉变!如今只剩些十年二十年的寻常货色,药力远远不够!老朽怀疑……怀疑有人早已料到今日,断了这最后一线生机!”
云澈倒吸一口冷气!有人蓄意破坏救命的药材!这是要彻底绝了康熙的生路!
刘院判继续道,声音带着泣音:“老朽听闻……听闻娘娘祖上通晓杂学,或……或知这紫灵芝,除了药库,还有何处可能寻得?哪怕是野生年份不足的,多株合用,或有一线希望?老朽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竟对着云澈跪了下来!
云澈脑中飞速旋转。紫灵芝……《异闻录》中似乎提到过!她立刻回忆,果然,在记载某些前朝宫苑秘闻的角落,曾提及前朝某位酷爱炼丹的皇帝,曾在畅春园前身的某处皇家别苑内,秘密辟有一处药圃,种植奇花异草,其中便有紫灵芝!而那位佟佳氏女,似乎也曾在那里采集过药材!
“院判请起!”云澈连忙扶起他,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我依稀记得,前人笔记中提及,这畅春园内,或许就有一处前朝遗留的隐秘药圃!或许……或许那里还有留存!”
刘院判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当真?在何处?!”
云澈却卡壳了。《异闻录》记载模糊,只说是“别苑西北角,依山傍水之处”,具体位置并未标明!畅春园如此之大,西北角范围广阔,如何寻找?
就在这时,原本在铃铛儿怀中不安扭动的胤禛,忽然小声嘟囔了一句:“娘娘……禛儿前天……看见好大的蝴蝶……紫色的……飞到一个有好多石头的地方去了……”
紫色的蝴蝶?紫灵芝成熟时,会吸引特定的紫色蝴蝶!胤禛童言稚语,竟可能歪打正着,指出了线索!
云澈心中狂跳,连忙追问:“禛儿乖,告诉娘娘,那个有好多石头的地方在哪里?”
胤禛努力回想,用小手指着偏殿的西北方向:“在……在那边……一个小山坡后面……禛儿和铃铛儿姑姑走丢了一会儿……看到的……”
机会!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云澈立刻对刘院判道:“院判,四阿哥或许指出了方位!就在西北方向的山坡后!但我等被禁足于此,无法前往!”
刘院判一咬牙:“老朽拼着这项上人头不要,这就带人去找!娘娘,若真能找到,您便是救了皇上,救了大清!”他不再多言,提起药箱,匆匆离去。
云澈独坐殿中,心潮澎湃。希望与风险并存。若找到灵芝,救了康熙,她和胤禛或可彻底翻身;若找不到,或找到的是假消息,刘院判擅离职守、她提供虚假线索的罪名,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胤禛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重要的话,变得异常安静,紧紧靠着云澈。
几个时辰后,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殿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来的不是刘院判,而是两名御前侍卫,他们面色冷峻,对云澈道:
“懿妃娘娘,奉裕亲王命,请您即刻前往澹宁居偏殿问话!关于……关于刘院判昨夜擅闯禁地之事!”
云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刘院判被发现了!那紫灵芝……找到了吗?裕亲王此时召见,是福是祸?
她看了一眼怀中惊恐的胤禛,深吸一口气,知道最终的审判,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