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地上那滩刺目的暗红,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睛,死死烙印在云澈的视网膜上,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呼吸骤停。那是什么?是血?是谁的血?是那只夜猫子?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她不敢再看,猛地缩回窗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心脏狂跳如擂鼓,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永寿宫外看似平静的守卫,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蛰伏的恶鬼。那滩血的出现绝非偶然!是警告?是灭口后的痕迹?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诡异事件?
“影”组织的疯狂报复已经开始了!就在这紫禁城最核心的地带,在康熙的眼皮底下!他们的嚣张和狠毒,远超想象!
那一夜,云澈再未合眼。每一丝风声,每一片雪落,都如同催命的符咒。她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骨笛和星辰龟甲,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却又不知该向何处求救。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大雪依旧未停。苏麻喇姑准时送来早膳,面色如常,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但云澈敏锐地察觉到,她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
“嬷嬷…昨夜宫外似有异响…”云澈试探着问。
苏麻喇姑动作微顿,垂眸道:“风雪之声罢了,娘娘不必多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云澈心沉了下去。苏麻喇姑知道!她在隐瞒!那滩血…果然不是意外!
早膳后不久,顾问行再次到来,脸色比昨日更加阴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皇上口谕!”他声音尖利,“慈宁宫昨夜…有宫人暴毙!经查,乃…乃心悸突发所致!皇上命娘娘加紧研读,务必于三日内,从那天书中找出…辨识‘影’党成员确切特征之法!若逾期无果…哼!”他未尽之语,杀意凛然!
慈宁宫宫人暴毙?!心悸突发?!云澈心中骇浪滔天!这分明是灭口!死在慈宁宫!死在孝庄太皇太后的地盘!这是何等猖狂的挑衅!康熙必然震怒惊惧到了极点,才会下达如此严苛的死命令!
三日!只有三日!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璇玑书》深奥晦涩,辨识之法必然涉及核心秘术,岂是轻易能破解?这分明是康熙在盛怒与恐惧之下,给她下的最后通牒!找不到,就是死!
巨大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几乎让她崩溃。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露出丝毫怯懦。
“奴才…领旨!”她咬牙应下,声音带着决绝。
顾问行冷冷瞥她一眼,拂袖而去。
殿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云澈瘫坐在椅子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怎么办?怎么办?!
硬着头皮研读?希望渺茫!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
必须另寻他法!必须…兵行险着!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入她的脑海——慈宁宫!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慈宁宫!孝庄太皇太后那深不可测的态度、那神秘的编钟、那刚刚发生的宫人暴毙…那里一定藏着至关重要的秘密!或许…关于“影”组织,关于“璇玑”,关于一切的答案,就在慈宁宫!
与其坐等三日后的屠刀,不如主动出击,闯入龙潭虎穴,博取一线生机!
但这个念头太过骇人!慈宁宫如今被康熙严密监视,更是风暴中心,闯入其中,无异于自寻死路!
赌!必须赌!赌孝庄太皇太后对她仍有几分“兴趣”或“利用价值”!赌慈宁宫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赌那神秘的“癸”字号或许能在暗中提供一丝助力!
如何进入慈宁宫?正常途径绝无可能。唯有…秘密潜入!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但眼下,已无路可走!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她需要慈宁宫的布局图!需要避开守卫的路线!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布局图…她猛地想起《璇玑书》中那幅神秘的宫苑图!虽然抽象,但慈宁宫的大致轮廓依稀可辨!或许…可以凭借记忆和推断!
路线…苏麻喇姑每日往返慈宁宫,或许…可以暗中观察其路径和守卫换岗的规律?但风险极大!
时机…最好的时机,或许是…夜深人静,风雪最大之时!能见度低,声响被掩盖!
计划在极度冒险中逐渐成型。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苏麻喇姑的作息,凭借记忆勾勒慈宁宫地图,偷偷准备了一套深色紧身衣和攀爬用的工具(从苏麻喇姑的工具箱中悄悄取得)。
时间在极度紧张和焦虑中流逝。第二日傍晚,大雪依旧,天色提前昏暗下来。云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今夜,就是她决定行动的时刻!
然而,就在她准备之际,苏麻喇姑却突然道:“娘娘,太皇太后凤体欠安,传老奴今夜需在慈宁宫值守。晚膳已备好,娘娘请自用,早些安歇。”说罢,她便匆匆离去。
云澈心中一惊!苏麻喇姑今夜不在?!这是机会?还是…陷阱?!孝庄偏偏在此时传唤苏麻喇姑值守?是巧合吗?
已容不得她多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子时将至,风雪呼啸,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永寿宫外的守卫在严寒中也显得有些瑟缩懈怠。
云澈换上紧身衣,将骨笛、龟甲、淬毒银簪等紧要之物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再次撬开那扇后窗气窗,悄无声息地滑入风雪之中。
寒冷刺骨,但她心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她凭借记忆和感觉,在黑暗中艰难地向慈宁宫方向摸去。一路上险象环生,数次险些与巡逻队撞上,皆凭着她过人的警觉和运气险险躲过。
终于,她来到了慈宁宫高大的宫墙之下。宫墙内寂静无声,唯有风雪呜咽。她找到一处墙根积雪深厚、且有枯藤遮掩的角落,利用准备好的简陋工具,艰难地攀上墙头。
伏在墙头,她紧张地观察宫内。大部分宫殿漆黑一片,唯有正殿和后殿几处有微弱的灯火。巡逻的侍卫比平日多了数倍,但大雪也影响了他们的视线和听力。
她根据记忆中的地图,判断编钟所在的东偏殿佛堂已被封锁,目标应是…孝庄太皇太后日常起居的后殿暖阁!那里或许藏有最核心的秘密!
她看准时机,如同狸猫般滑下墙头,借助假山、回廊的阴影,向着后殿方向潜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终于,她摸到了后殿暖阁的窗下。窗内灯火昏暗,隐约有人影晃动。她屏住呼吸,舔湿窗纸,戳开一个小洞,向内望去——
暖阁内,孝庄太皇太后并未安寝,而是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靠坐在暖榻上,面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疲惫。苏麻喇姑垂手侍立在一旁,脸色凝重。
并无他人。
云澈心中失望,正欲寻找其他线索,却听孝庄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难以言喻的深沉:
“皇帝…还是太急了…”
苏麻喇姑低声道:“皇上也是忧心社稷,边关告急,宫内又…”
孝庄摆摆手,打断她:“社稷…江山…哼,他们眼里,何曾真正有过社稷?不过是权力二字罢了…”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苏麻喇姑,“那个云嫔…近日如何?”
云澈心中一紧!
苏麻喇姑恭敬道:“回太皇太后,云嫔日夜研读那西域邪书,甚是勤勉,只是…进展似乎不大。”
孝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勤勉?怕是…另有所图吧。皇帝逼得紧,狗急跳墙,也是常理。”她话锋一转,“那本书…你可看清了?当真…是‘那一部’?”
苏麻喇姑沉吟片刻,谨慎道:“老奴不敢断定,但其上星图符文,确与…与当年‘璇玑阁’遗存之物,有几分相似…”
璇玑阁?!云澈心中巨震!这是一个全新的名字!
孝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喃喃道:“璇玑阁…多少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林慕白…他到底…找到了多少…”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苏麻喇姑连忙上前伺候。
云澈听得心惊肉跳!孝庄果然知道舅舅!知道璇玑阁!她似乎…对《璇玑书》的来历有所了解?!她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就在这时,暖阁内侧的一扇小门被轻轻推开,一名穿着普通宫女服饰、却气质沉静、眼神锐利的年轻女子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低声道:“太皇太后,该用药了。”
云澈的目光瞬间被那宫女吸引!不是因为她端药,而是因为…她行走间,腰间似乎悬挂着一枚极其不起眼的、暗红色的、形状奇特的玉坠!那玉坠的样式…竟与云澈手中星辰龟甲上的某个纹路,有七八分相似!
云澈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这宫女…是谁?!她与“璇玑”有关?!
孝庄接过药碗,对那宫女淡淡道:“放下吧,哀家待会再喝。你先去佛堂看看,那钟…昨夜受损后,可还安稳?”她的语气看似随意,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宫女。
宫女垂首:“是,奴才这就去。”她放下药碗,躬身退下,经过窗边时,似乎…极其隐晦地朝云澈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云澈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云澈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缩头!她被发现了?!不可能!隔着窗纸和风雪…
待她再小心翼翼望去,那宫女已消失在门外。孝庄慢慢喝着药,苏麻喇姑静静侍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云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宫女绝对不简单!孝庄让她去查看编钟,是信任?还是试探?那枚玉坠…难道是“璇玑使者”的信物?!孝庄身边,竟然藏着这样的人?!
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难以消化。但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离开!
她正准备悄悄退走,暖阁内,孝庄却突然放下药碗,对苏麻喇姑道:“你出去一下,哀家要静一静。”
苏麻喇姑躬身退下。
暖阁内只剩下孝庄一人。她并未休息,而是缓缓起身,走到墙边一座看似普通的佛龛前,伸出手,在佛龛底座几个极其隐蔽的位置有节奏地敲击了数下。
“扎扎扎…”一阵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佛龛后的墙壁,竟然缓缓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黑的洞口!洞口内,似乎有台阶向下延伸!
密道!孝庄太皇太后的暖阁里,竟然有密道?!
云澈看得目瞪口呆!
孝庄并未进入,只是站在洞口,望着黑暗深处,良久,发出一声极其低沉、仿佛带着无尽沧桑与疲惫的叹息:
“快了…就快了…你们…都等急了吧…”
说完,她再次敲击机关,墙壁缓缓合拢,恢复原状。她回到榻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云澈却如同被惊雷劈中,僵在原地!孝庄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谁?“快了”是指什么?!这密道通向何处?!难道…难道孝庄太皇太后才是这一切真正的…幕后主宰?!她才是“影”组织乃至一切阴谋的掌控者?!那个宫女是她的心腹?!那昨夜的刺杀…是苦肉计?是清除异己?!
这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太过可怕!如果真是这样,那康熙的清洗、她的挣扎、所有人的生死…岂不都成了这位太皇太后掌中的玩物?!
巨大的恐惧和寒意瞬间将她吞噬!她必须立刻离开!必须把这一切告诉…告诉谁?康熙?他会信吗?裕亲王?“癸”字号?!
她慌乱地想要退走,脚下却一不小心,踩碎了一块松动的瓦片!
“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雪夜中格外清晰!
“谁?!”暖阁内,孝庄太皇太后凌厉的喝声骤然响起!
云澈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转身就向宫墙方向狂奔!
“有刺客!”
“抓刺客!”
慈宁宫内瞬间炸开了锅!锣声四起!无数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
云澈拼命奔跑,身后是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啸的箭矢!她凭借记忆和求生的本能,在园林假山中疯狂穿梭,险之又险地躲过几次围堵,终于再次攀上宫墙,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落地时脚踝一阵剧痛,她咬牙忍痛,连滚带爬地冲入风雪弥漫的黑暗之中!
身后的追喊声渐渐远去,但她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她闯下了弥天大祸!暴露了行踪!孝庄太皇太后绝不会放过她!
她如同丧家之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逃回永寿宫,从气窗钻回佛堂,处理好一切痕迹,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浑身冰冷。
她完了!彻底完了!康熙的三日之期未到,她却先一步闯下了杀身之祸!孝庄的真面目…那个宫女的秘密…暖阁的密道…这一切,她该告诉谁?谁能信?谁又能救她?!
就在她绝望之际——
“咚!咚!咚!”
永寿宫的大门,被沉重而急促地敲响了!门外传来顾问行尖利而冰冷的声音:
“开门!奉皇上紧急口谕!提拿钦犯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