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谁又不知道谁呢，只有族老们勉强算得上是外人。
平阳侯这一番说法就是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对方梨的宠爱，杜绝日后出现苛责亡妻女儿的流言。
毕竟这件事也关系到了方梨的名声，她不得不慎重，可就这么认下这个说法，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堂中沉默片刻后，只见方梨拧着眉头喃喃道：“不是有人牙子吗？我难道不是被人牙子拐卖的？之前侯爷还说人牙子被抓住了，这，被抓住的是谁？”
她疑惑的眼神扫过来，似在告诉众人，这莫不是侯爷做的一场戏。
不需要她的时候，便叫人牙子将她拐走，需要她的时候，人牙子又将她送回来。
平阳侯摆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疑惑道：“谁说你是被人牙子拐走的？当时你母亲还怀着你，是我手下人亲自送去庄子上的。”
方梨不依不饶，开始了连珠炮一样的询问。
“那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来看过我？我甚至是在昨天才知道我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你昨天还跟我说人牙子已经伏法，那被抓住的人牙子又是谁？”
“你身为我的父亲，口中说着喜爱我，可我的户籍却在姜家？”
“明明我比方南烛方非晚年长，却要我做妹妹，这又是什么道理？”
方梨不依不饶的问话，让堂中坐着的几位族老微微皱了眉头，他们倒不认为平阳侯有什么错，而是觉得这个刚从庄子上养病回来的女儿，有些太过刁蛮无礼。
质问上亲，目无礼法，不孝至极。
不过也恰巧是这样的先入思想，让他们对方梨产生了厌恶，从而没能听见接下来的对话。
【老大，你，怎么了？】
之前老大不是这样给它说的呀，怎么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绪质问起了平阳侯。
脑海中突兀的响起了小宝的声音，方梨才意识到自己失态。
【我，我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感觉心里憋着一股气。】
这股气来的突然，她如果不发出去，今天估计没办法吃晚饭。
方梨作为灵魂体的时候曾附身过不少人，被原本身体残存的意识影响也不是没有过，但现在她却说不通，为什么上一个灵魂心甘情愿的离开了这具身体，却还能够对她造成影响？
是她的念想太深了，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姜家人听见了脑海中响起的对话，对方梨的心疼又添了几分。
对于平阳侯，对于父亲，这孩子已经由期盼变为惊喜，最后又成了现在的怨怼。
她就算是无礼了又能怎样？
这能怪她吗？这不能。她只是一个从来没有感受到家人的爱的孩子罢了。
平阳侯则是直接被问懵了，身为侯爷，身为父亲，何曾有人这样对待他？更何况现在站在面前做这件事的人，竟然是他的女儿。
他正想上手，就猛然被身旁的秦霜拉住了衣袖。
秦霜是最不想方梨回方家的事办砸的人，即使可能会面对侯爷的怒火，她还是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避免事情变得更糟。
她维持着面上的假笑，对着方梨说：“梨儿受委屈了，不过侯爷也是为你着想，你年纪还小，不明白其中道理，侯爷不会怪你的。”
说着秦霜还想过来拉方梨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
还不等方梨继续说，姜家人便说话了。
大的直言不讳，小的悄声嘀咕。
“梨儿的话有何不对，你不去看她就算了，竟也不告诉我们梨儿在何处修养，这安的是什么心？”
“就是，也不知道梨儿过了多少苦日子才能回到京城，结果竟然还要剥夺她的身份！”
“天杀的，方家人莫不是没有心？”
“你们不喜欢阿姐就算了，反正阿姐的户籍都在我们姜家，她就是我们姜家人。”
“就是就是，他们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
“……”
场面顿时就乱了起来，几位族老也从一开始的犹疑，变成了此刻的坐立不安。
姜家人的身份地位已经不是十多年前了，现在姜从谦的官职可不低啊，他们不会轻易对平阳侯下手，但是对他们这些人下手，还是很简单。
思及此，就有一位头发花白的族老站出来主持大局，或者说和稀泥。
“侯爷，我老头子倚老卖老，唤你一句荣山。荣山啊，这件事确实是你不对，梨丫头身子不好，常年在外，又没了母亲。你为人父亲合该多给些关怀，即便没法亲自去，也应由秦氏代为关照。”
“姜大人，梨丫头这么多年确实受苦了，我知晓你们对梨丫头的疼爱，但是现在她既已回京，还是认祖归宗为好。”
这位族老也是一个精明的，三两句话便将两家纠纷转化为方家的内宅私事，将秦氏推出来顶锅，既不得罪平阳侯，也不得罪姜尚书。
最开始方梨还想着隔三差五的到侯府来住，想着只要能够膈应到他们，她就开心。
可经过刚才情绪突然失控一事，她还是决定不回来了。
要不然真到了那种时候，她还真不知道究竟是谁膈应谁。
方梨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的向在场诸位行的一个晚辈礼。
就这一个礼节，便丝毫看不出方梨是在乡下长大的，再加上方梨今日的装扮，不知情的人只会认为她是一个从小就接受良好培养的高门贵女。
她不卑不亢，从容自得：“族老言之有理，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我皆是大羌子民，行事应以大羌律法为先。于律法而言我是姜家人，可血脉亲情到底不容割舍，我愿意入方家族谱，为方家祖先尽孝。”
“梨丫头啊，这，父母皆在，儿女却算作外家之人，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呀？”
“族老慎言，我的母亲遭奸人陷害，难产离世。父亲并不喜我，可我仍旧感念父亲生养之恩。姜家虽是我外家，但他们待我不薄，我不能做那不悌不孝之人，望族老成全。”
方梨的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漂亮，不仅为自己的亡母抱不平，还拒绝了族老未尽之意。
小宝略有些疑惑的声音就这样出现在江家人的脑海中：【老大，你不愿意回姜家了吗？之前不是还说要嫁给容将军当闲散贵妇吗？现在又有新打算了？】
姜家人：她竟然想要嫁给容将军？！嘶～
紧接着，方梨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响起，这才安了他们的心：【律法终究大于族规，同意入方家族谱已经算我顾及名声了，我才回来，可不想落了一个不孝之罪。】
小宝又迷茫了：【啊？之前认祖归宗，不是一件大事吗？怎么到了这里？好像他们求着你认祖归宗一样，然后你还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