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充足思考时间,木浅秋这才继续道:
当时镇妖军丹药产能仅能覆盖不足一成市场份额。
少年从水幕中划走一块,
若我们保持原价,最多损失这部分边缘客户。
木苍玄眯起眼睛,看到画面上万木宗当时做出的反应——
全面降价三成,并大肆收购原材料。
“我们上当了。”少年声音低沉,
“他们故意放出价格战消息,诱使我们冲动性降价。实际上……”
画面切换至镇妖军当时的真实情况,
“他们连丹师都没几位,还需要联手药王谷,借鸡下蛋。”
老人枯瘦的手指突然攥紧扶手,檀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水幕继续流转,展示出更残酷的真相:
“如今他们坐拥三百元婴客卿……”
少年指向最新数据,“却仍维持温和降价……”
“温水煮蛙。”老人嘶声道出这四个字。
“不止如此。”木浅秋切换画面,
“老祖请看贡献点体系真正可怕之处……”
数据流化作无数丝线,将数百元婴修士与镇妖军紧密联结。
“他们在重构修真界秩序。”少年声音轻却重若千钧。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木苍玄盯着那条触目惊心的曲线:“你是说……”
“他们用渡劫台绑定高阶散修,用贡献点体系形成闭环。”
水幕上又分出几条支流,构成网状结构,
“最终要建立的,是一套全新的修真界秩序。”
老人手中茶盏突然炸裂,瓷片却诡异地悬浮在半空:
“荒谬!修真界千百年的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
木浅秋平静地挥手,瓷片自动飞入废篓,
“就像这茶盏,既然已经碎了,何必执着于原样?”
书房陷入诡异的寂静。
窗外一截枯枝被积雪压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接着说。”木苍玄声音沙哑。
木浅秋展开第二幅水幕:
“根据刘师姐传回的数据,镇妖军丹道院采用标准化生产……”
“何为标准化?”木苍玄突然打断。
木浅秋从袖中取出一块留影石。
影像中,十二位丹师动作整齐划一,
每个手势的幅度、每味药材的投放时机都分毫不差。
“他们把炼丹分解为二十四个标准步骤。”
少年解释道,“就像凡人作坊生产瓷器。”
“荒谬!”木苍玄拂尘扫过案几,
“丹道讲究天人感应,岂能……”
“他们的成丹率比我们高17%。”
木浅秋轻声打断,“成本低23%。”
“这不可能!”
木苍玄须发皆张,“他们那些野……”
“野路子?”木浅秋突然笑了,
“老祖可知道,他们在用概率论优化炼丹流程,用化学方程式分析药性配伍?”
他取出一枚玉简,“这是学府最新发表的《丹火温度与药效回归分析》。”
木苍玄神识扫过玉简,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些陌生的图表与公式,竟将玄之又玄的丹道剖析得如此……赤裸。
“最致命的是,”
木浅秋收起水幕,“这场价格战我们注定赢不了。”
“放肆!”木苍玄周身威压暴涨,书房内的古籍哗啦啦翻动,
“万木宗千年底蕴……”
“正因如此,最致命的……”
木浅秋声音低下来,“是技术迭代速度。”
水幕分出两条支流:
万木宗的丹方改进记录稀疏如晨星,而镇妖军那边已是星河璀璨。
“我们的丹方锁在藏经阁,他们的技术在三百丹师手中日夜进化。”
少年突然想起学府图书馆墙上刻着的箴言,轻声道:
“知识若不能流通,便是死水一潭。”
这句话像柄利剑刺穿木苍玄的心脏。
他突然想起昨日执法长老的提议——
开放藏经阁。
当时觉得大逆不道,现在想来……
“依你之见?”老人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
“及时止损。”
木浅秋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
“转型做高端定制丹药,放弃低端市场。”
木苍玄接过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分析。
某个瞬间,他仿佛看到少年在学府挑灯夜战的身影。
“还有……”木浅秋犹豫片刻,“与镇妖军合作。”
“什么?”木苍玄勃然大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们缺高阶灵药培育技术,这正是我们的强项。”
少年眼睛亮得惊人,“用技术换市场,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他们用渡劫台换丹方。”
木浅秋轻声道,“这叫比较优势理论。”
木苍玄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溢出嘴角。
这些陌生的词汇,这套全新的逻辑,
正在他坚固如铁的道心上凿出细密的裂纹。
他修炼千年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你变了。”
老人凝视着这个以往不起眼的后辈,目光复杂,
“在学府这八年……”
“晚辈只是学会了用数据思考。”
木浅秋恭敬行礼,“就像您教我,
看灵药不能只看表象,要观其气脉走向。”
窗外暮色渐浓,
最后一缕阳光穿过窗棂,将祖孙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古老的墙壁上交叠。
一截新生的梅枝不知何时探进窗内,上面缀着几点嫣红的花苞,
在这盛夏时节显得格外突兀。
“让老夫……再想想。”
木苍玄挥挥手,目光落在那支不合时宜的寒梅上。
在这个本应万物繁茂的季节,有些东西似乎提前发生了变化。
木浅秋悄然退出书房。
廊下传来他轻声的吟诵,那是镇北学府的晨训词:
“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
木苍玄独坐书房三日。
那支盛夏寒梅在案头青瓷瓶中愈开愈艳,花瓣边缘却开始卷曲发黑。
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玉简上陌生的曲线图,
神识扫过那些名为标准差回归分析的术语时,
太阳穴便突突跳动。
第四日清晨,执事长老们在殿外已跪了三个时辰。
“大长老!”
外务长老木清风突然闯进书房,道袍上沾着露水,
药王谷刚刚宣布与镇妖军共建炼丹流水线!
瓷瓶突然炸裂,寒梅枝条坠地瞬间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