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璇一行人的身影,无视了下方城市中混乱的战局与厮杀,直接出现在了提兹卡那座宏伟的金色金字塔之巅。
甫一踏上这片平台,一股几乎能将凡人灵魂瞬间碾碎的、庞大到无法计量的精神压力,便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
这股压力并非源于恶意。
它比任何恶意的攻击都更加可怕。
它是纯粹的悲伤,是浓缩到极致的悔恨,是足以让一颗恒星都为之熄灭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安格洛尼娅琥珀色的瞳孔瞬间收缩,她身上的战意之火在这股纯粹的负面情绪冲刷下,竟也微微摇曳了一下。
圣吉莉娅雪白的羽翼下意识地合拢,将自己包裹起来,她天蓝色的眼瞳中,倒映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充满了不忍与痛苦。
福格瑞米娅那张完美的脸上,也第一次失去了惯有的优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着一件被彻底损毁的、无可挽回的艺术品时,所产生的生理性厌恶与冰冷。
平台的边缘,空间本身正在哀嚎。
被无序的灵能撕扯出的裂隙,如同这颗星球流血的伤口,狰狞地遍布在天空之上。
透过那些裂隙,隐约可以看到亚空间那变幻莫测、充满了嘲弄与诡计的、属于奸奇的领域。
无数不可能的色彩在那里流淌,无数虚假的未来在那里生灭。
而这一切混乱与痛苦的中心。
就在那平台的中央。
一个巨大的、身躯如同红色山岩般魁梧的独眼巨人,正无力地跪在那里。
他就是马格努斯。
绯红之王。
千子军团的基因原体。
他用那双足以握碎精金的大手,痛苦地、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颅,仿佛要将自己的脑袋捏碎。
失控的、如同风暴般的灵能,正以他为中心,疯狂地向外喷涌。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庞大,如此的混乱,以至于周围的现实法则都被彻底扭曲,坚固的平台地面,如同蜡烛般融化,又在下一秒重新凝固成怪诞离奇的形状。
一声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从他的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回荡在这片燃烧的天地之间。
“父亲……”
他的声音,破碎,沙哑,充满了孩子般的迷茫与不解。
“我只是……只是想警告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荷鲁斯背叛了……我只是想尽一个儿子的责任……”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纪璇等人的到来。
他彻底地、无可救药地,沉浸在了自己那由善意与理想构筑而成的、名为“现实”的地狱之中。
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着普罗斯佩罗被轨道轰炸焚烧的画面。
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他的子嗣们在太空野狼的屠刀下,那绝望的悲鸣。
他以为自己窥见了真理。
他以为自己能阻止悲剧。
他付出了打破尼西亚禁令的代价,他承受了撕裂网道的痛苦,他只是想拯救那个他无比敬爱的父亲,拯救那个他深爱着的人类帝国。
可为什么……
为什么换来的,却是家园的毁灭?
为什么换来的,却是兄弟的屠刀?
为什么换来的,是父亲那冰冷的、不带一丝信任的审判?
“为什么啊!!”
马格努斯仰天发出一声充满了无尽痛苦与不甘的咆哮。
他那只仅存的、巨大的独眼之中,流淌出的已不是泪水,而是由纯粹灵能构成的、滚烫的金色浆液。
就在他精神彻底崩溃,灵魂即将被自己的悔恨与痛苦撕成碎片的那一刻。
天空中,那道最大的亚空间裂隙里,异变陡生。
无数条由谎言、诡计与虚假希望编织而成的、五光十色的触手,悄无声息地,从裂隙中探了出来。
它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散发着诱人堕落的、窃窃的低语,缓缓地、温柔地,缠向了马格努斯那庞大的、正在颤抖的身躯。
“来吧……我可悲的孩子……”
一个由亿万个声音重叠而成的、充满了诱惑与虚假慈悲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看看你的父亲对你做了什么?看看你的兄弟对你做了什么?”
“他们背叛了你,他们毁灭了你的一切。”
“你的忠诚,只换来了屠杀。你的善意,只换来了毁灭。”
“放弃吧……放弃那无用的忠诚,放弃那可笑的坚持……”
“来我这里,我的孩子……”
“投入我的怀抱,我将赐予你复仇的力量,我将赐予你重建家园的力量,我将赐予你……拯救一切的力量……”
那些触手,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暖与甜蜜。
它们轻轻地、安抚般地,缠上了马格努斯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胸膛,缠上了他那颗破碎不堪的心。
马格努斯那因为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在这股“温暖”的安抚下,竟然缓缓地、开始变得平静。
他那只独眼中疯狂的火焰,渐渐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放弃一切的、空洞的麻木。
是的。
他说得对。
父亲不要我了。
兄弟要杀我。
我的家……已经没了。
我的孩子们……也都死了。
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毁灭吧。
就这样,一起毁灭吧……
就在马格努斯即将彻底放弃抵抗,任由那些触手将他的灵魂拖入无尽深渊的瞬间。
一个声音,响起了。
那是一个清冷的、平静的、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
但这个声音,却蕴含着一种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至高的神性。
它如同撕裂永夜的第一缕晨光,瞬间压过了那亿万重叠的诱惑低语,压过了那震天的哀嚎与悲鸣,清晰地回荡在金字塔之巅的每一个角落。
“他不是你的孩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些正要将马格努斯彻底吞噬的、五光十色的触手,如同被烈日照耀的冰雪,发出了无声的尖啸,猛地缩回了亚空间裂隙之中!
仿佛遇到了什么比它们自身更加恐怖、更加高维度的存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即将沉沦的马格努斯,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那颗沉重如山峦的头颅。
他用他那只流淌着金色灵能的独眼,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个穿着纯黑色神袍的、身姿完美的女性,正穿过那足以扭曲现实的灵能风暴,缓步向他走来。
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宇宙法则的节点之上,让周围狂暴的能量,都为之平息,为之臣服。
在她身后,还跟着三位同样身姿绝美、但气息却截然不同的女性。
一个浑身燃烧着红色战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一个身着华丽紫衣,骄傲得如同巡视领地的女皇。
一个背生巨大白色羽翼,圣洁得如同神话中的天使。
她们就那样,静静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走到了他这个被整个宇宙抛弃的、破碎的巨人面前。
马格努斯那刚刚陷入麻木的独眼,在看清纪璇那张完美无瑕、散发着淡淡神性光辉的脸庞时,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那持续了许久的、野兽般的哀嚎,在这一刻,因为极致的震惊,戛然而止。
下一秒。
比刚才更加疯狂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火,从他那只独眼中喷涌而出!
他将眼前这无法理解的一幕,当成了来自那个诡计之神的、最恶毒的嘲弄!
“你……”
马格努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板在互相摩擦。
“……是谁?”
“是奸奇派来嘲笑我的,又一个幻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