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金属手臂猛地抓向脚踝,青禹手腕一翻,残剑斜削而出,铁臂应声断裂,溅起一串暗红火花。他借力跃起,背着秦昭月落在桥对面湿软的滩地上,芦苇丛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小七紧跟其后,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青丝从她肩头窜出,尾巴扫过地面稳住身形。她喘着气把竹篓抱紧,指尖触到那块主控齿轮,没再说话。
青禹将秦昭月轻轻放在一块干燥的岩石后,她的呼吸依旧微弱,脖颈上的黑纹像蛛网般蔓延。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方才连接藤蔓时被逆流的黑气侵入,掌心留下一道浅灰印记,正缓缓褪去。
远处湖面传来破空之声,三艘飞舟划开浓雾,船头燃着赤红符灯,映得水面一片血色。
“他们追来了。”小七低声说。
青禹点头,指尖抵住眉心,迅速理清思路。眼下无路可退,唯有以阵法争一线生机。他咬破右手食指,在左掌快速勾画一道复杂纹路——那是《青囊玄经》中记载的“青木生源阵”,原本用于催发药田灵机,此刻却被他改作防御之用。
鲜血顺着指痕流淌,灵力随之涌动。他将手掌按向湖水,阵图脱手而出,如一枚碧绿种子沉入水中。
刹那间,湖底传来细微震动。无数藤蔓自淤泥中钻出,缠绕、交织,迅速向上生长。不到十息,一座直径十余丈的圆形木筏已然成形,浮于岛屿侧畔,表面布满交错脉络,如同活物呼吸般微微起伏。
“成了。”青禹轻声道。
青丝游上木筏中央,张口喷出一丝青焰,落在阵眼处。火焰不炽不烈,却稳稳嵌入木质凹槽,令整座木筏泛起淡淡光晕。
小七蹲在一旁,默默打开竹篓,取出几枚备用机关零件摆在地上。她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但动作没有停。
飞舟已逼近百丈之内,中央一艘船首站起一名红袍修士,双手结印,身后两名同伴立刻响应。三人灵力交汇,空中凝聚出数十团火球,每一颗都足有人头大小,表面跳跃着赤色电芒。
“烈焰陨星术!”小七抬头望着天空,声音绷得极紧。
火球齐落,呼啸而下。
青禹双掌拍地,木筏表面瞬间升起一层流动水幕,宛如琉璃屏障覆盖其上。火球撞入水幕,轰然炸开,蒸汽冲天而起,白雾弥漫湖面。
第一波攻击被挡下,但余劲渗入木筏结构,部分火焰顺着藤蔓缝隙钻入内部。
“糟了!”小七惊呼。
青禹却未动,反而闭目感受体内灵力流转。那些渗入的火属性能量并未破坏木筏,反而被木质纤维吸收,与湖水中的阴寒之气相互激荡,化为一股温和灵流,缓缓回灌入他经脉。
他睁开眼:“水能养木,木能涵火——这阵,能借敌之力反哺自身。”
话音刚落,第二轮火球已至。
这一次,他提前引导阵法运转,水幕厚度增加,火球撞击后形成的蒸汽被木筏主动吸纳,转化为青光流转全身。他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些许血色。
飞舟上的红袍修士眉头紧皱:“阵法在吸收我们的灵力?不可能!一个医修懂什么战阵?”
“管他懂不懂,”左侧飞舟上一名壮汉冷笑,“耗也能耗死他。继续攻!”
第三轮火球再度升空。
青禹却不再被动防守。他盘膝坐于木筏前端,左手按阵眼,右手握残剑横放膝上。体内仅存的木灵之力顺着经脉流入剑身,同时引动湖中水汽缠绕剑锋,最后,他将意识沉入剑心,唤醒那一缕曾在熔岩洞窟中淬炼时留下的地心余火。
三股力量在他掌中交汇,残剑开始震颤,发出低沉嗡鸣。
小七屏住呼吸,看着他的背影。青丝蜷伏在她脚边,鳞片微光一闪一闪,像是在默默支撑。
火球再次袭来。
就在水幕即将接触火团的瞬间,青禹猛然起身,残剑高举,一声低喝撕裂夜空:
“水火交融,非焚万物,乃济苍生!”
剑气横斩而出,一道青金夹赤的弧光掠过湖面。那光芒先破水幕,折射出数道虚影,真假难辨;紧接着,弧光调转方向,直取中央飞舟底部枢轴。
轰!
一声巨响,飞舟从中断裂,前半截坠入湖中,激起百尺浪涛。红袍修士踉跄后退,还未站稳,脚下甲板崩裂,整个人跌入冰冷湖水,只冒了几下泡便不见踪影。
其余两艘飞舟立刻后撤百步,船上修士满脸惊骇。
“那是……木系修士能施展的招式?”
“他用了火!而且不是普通灵火,是地心余烬!”
青禹站在木筏边缘,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强行融合三种灵力对身体负担极大,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但他仍稳稳握住残剑。
小七急忙上前扶住他胳膊:“别硬撑。”
“没事。”他抹去嘴角血痕,目光紧盯剩下两艘飞舟,“他们不会再轻易靠近了。”
果然,片刻之后,两艘飞舟缓缓调转方向,退出三百丈外,悬停不动。显然,对方已意识到强攻难以奏效。
湖面渐渐平静,只剩下残舟漂浮,火光在水面倒映成破碎的红点。蒸汽散去后,露出被炸焦的芦苇和断裂的藤条。
青禹慢慢走回秦昭月身边,伸手探她脉搏。跳动依旧微弱,但比之前稳定了些。他取出一枚淡绿色丹丸塞入她口中,又从袖中抽出一根细藤,轻轻缠上她手腕,输送微量木灵。
小七坐在一旁,低头检查竹篓里的零件。有几枚在逃亡途中磕坏了,但她没停下,手指灵活地拆解重组,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孩子。
青丝爬到她膝盖上,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然后缩成一团,闭上眼睛休息。
“你还好吗?”青禹问。
“嗯。”小七点点头,“只要还能修好东西,我就没事。”
青禹笑了笑,转身望向湖心。天边已有微光浮现,晨雾缭绕,远处山影若隐若现。
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没结束。季家不会善罢甘休,后面还有更多追兵。但他也清楚了一件事——医修不只是救人,也能护人;不用依赖别人布局,他自己就能破局。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残剑,剑刃上有几道新裂痕,但依旧锋利。刚才那一击,是他第一次真正将水、火、木三者融于一体,虽不圆满,却已见雏形。
或许,这就是陆九剑所说的“道”——不在复仇,也不在逃避,而在面对绝境时,依然能走出自己的路。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木片,扔进湖中。涟漪扩散,惊起一只夜栖的水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对岸。
“等天亮些,我们换个地方。”他说。
小七应了一声,抱着竹篓站起来。青丝伏在她肩头,昏昏欲睡。
青禹最后看了眼沉浮的残舟,正要转身,忽然察觉脚下木筏轻微震动。
他低头,发现阵眼处的青焰不知何时黯淡了许多,而那道他曾以为已经消散的灰痕,正沿着他掌心纹路,悄悄往手腕爬去。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袖中。
湖风拂过,吹动他洗得发白的药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