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的手还按在残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石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心口,沉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没有回头,只是将背上的小七往石柱后挪了半寸,让她藏得更深一些。青丝伏在肩头,呼吸微弱,鳞片贴着他的脖颈,凉得像冬夜的露水。
门开了。
顾长风站在门口,玄甲覆身,右掌缠着黑气,眼神冷得像冻住的河面。他扫了一眼阵眼中的残剑,又落在青禹身上,嘴角扯出一丝笑:“你倒是比我想的走得远。”
青禹没答话。他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只是镇魔司的指挥使,不只是构陷师父的幕后黑手,而是从千年前就开始布局的魔。
“灵源石不该现世。”顾长风往前走了一步,地面微微震颤,“九位封印者已死,唯我独存。这天下,早该换一种活法。”
青禹的手指动了动,残剑忽然震了一下。那道黑线在剑身里猛地一缩,随即,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剑中涌出,像春风吹过荒原。
一道虚影缓缓浮现。
残袍断臂,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久经风霜的沉静。陆九剑站在阵眼前,背对着青禹,像许多年前在药田边教他握剑时那样,挺直了脊背。
青禹的呼吸一滞。
“师父……”
陆九剑没回头,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别出声。
顾长风冷笑:“一缕残魂,也敢挡在我面前?”
话音未落,他掌中黑气暴涨,凝成一杆长枪,直刺青禹心口。枪未至,风已割破衣袖。
陆九剑动了。
他抬手,断臂处凝聚出半截光剑,横挡在前。枪尖撞上剑锋,爆开一圈青黑交错的灵波,震得两根石柱裂开细纹。青禹被气浪掀退几步,后背撞上石柱,喉头一甜,血从嘴角溢出。
“禹儿。”陆九剑低声道,“闭眼。”
青禹立刻闭上眼睛。他知道师父要做什么。
下一瞬,残剑轰然炸开一道青色剑幕,光芒如潮水般席卷整个密室。顾长风被逼退三步,玄甲上留下几道焦痕。他盯着陆九剑,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你还记得这招?”陆九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青木化雨,剑随心走。你说过,这是正道之剑。”
顾长风沉默了一瞬,随即嗤笑:“正道?那不过是弱者的遮羞布。我活了千年,看尽轮回,早就不信这些了。”
“那你为何不敢直视这剑光?”陆九剑缓缓转身,虚影微微晃动,却依旧站得笔直,“你怕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还有的那点良知。”
顾长风眼神一厉,掌中黑气翻涌,本命魔剑缓缓浮现。剑身漆黑,缠着血丝般的纹路,一出鞘,整个密室的空气都凝滞了。
“那就让我亲手,把你最后一点执念,斩干净。”
魔剑劈下,带着撕裂天地的威势。青禹想冲上去,却被残剑反震之力震得跪倒在地,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陆九剑站在原地,没动。
他回头看了青禹一眼。
虚影已经模糊,可那眼神依旧温和,像小时候看他练剑时那样,带着几分欣慰,几分不舍。
“剑断,道不断。”他轻声说,“你替为师走下去。”
话音落,他猛然将残魂注入残剑。
整把剑爆发出刺目青光,剑身嗡鸣,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其中奔腾。一道贯穿天地的剑影自阵眼冲出,直刺顾长风眉心。魔气护甲瞬间碎裂,顾长风惨叫一声,踉跄后退,额头留下一道焦黑剑痕,黑气缭绕不散。
剑光散去。
残剑从阵眼中跌落,青光熄灭。
陆九剑的虚影开始消散,像风中的灰烬,一点点飘散。他最后看了青禹一眼,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想笑,却没笑出来。
那一缕气息拂过青禹的脸颊,轻得像一片落叶。
青禹跪在阵眼旁,伸手想去抓,却只握住一缕冷风。
他低头,看见残剑静静躺在石板上,剑身布满裂痕,藤蔓枯萎,像一具被抽干生机的躯壳。他伸手去捡,指尖刚触到剑柄,一滴泪落在剑脊上,顺着裂痕滑下。
顾长风站在门口,右手按着额头伤口,眼神阴沉。他盯着青禹,又看了看地上的残剑,冷哼一声:“你以为这就完了?灵源未灭,魔根未断,这场局,才刚开始。”
青禹没抬头。
他只是慢慢将残剑抱进怀里,贴在胸口。剑身冰凉,可他却觉得烫得烧心。
顾长风转身离去,石门缓缓闭合,脚步声渐渐消失。
密室重归寂静。
青禹仍跪着,肩膀微微发抖。他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可他感觉不到痛。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句“剑断,道不断”,一遍又一遍,像刻进骨头里的誓言。
小七在他背后昏睡,青丝伏在肩头,一动不动。
他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指缝间沾着血和灰。左耳那道细疤又裂开了,血顺着脖颈流下,滴在残剑上,渗进木质裂痕。
他低头看着剑,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师父……我答应你。”
话没说完,残剑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灵力,不是幻觉。
是某种更沉的东西,在回应他。
青禹的手收紧,指节发白。他慢慢站起身,将残剑紧紧抱在胸前,像小时候师父教他握剑那样,用尽全身力气。
他抬头看向石门。
门缝里透不进光,可他知道,外面还在等着他。
他一步往前走。
残剑的剑尖在地上拖出一道浅痕,木屑簌簌落下。
他走到石门前,抬手按在门上。
门没开。
可他没停。
他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将残剑横放在膝上,双手覆在剑柄,像守着最后一寸火种。
密室里,只剩下他微弱的呼吸声。
一滴血从耳畔滑落,砸在残剑的裂痕上,缓缓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