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最后声音，是楚星窈那声撕裂般的尖叫和刺耳的破碎声，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禹星野的耳膜，然后骤然断线，苏晴那边挂断了。
死寂。
房间里只剩下禹星野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他僵立在原地，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残骸，仿佛那不是手机，而是他被当众撕碎、踩进泥里的尊严和……那个摇摇欲坠的家。
“混蛋！！！”
楚星窈那声绝望的嘶吼，还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针，扎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不是真的！
是陷阱！
林薇……老鼠……求助……偷拍……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
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怒意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赤红着眼冲向房门！他要去找林薇！他要去找节目组！他要砸了那些该死的摄像机！他要揪出幕后黑手，把他撕碎！
“砰！”
他的手刚握上冰凉的门把手，另一部工作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是老赵。
禹星野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死死攥着门把手，指关节捏得惨白，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他粗重地喘息着，用尽全身力气压下那毁灭一切的冲动，颤抖着手掏出工作手机，接通。
“星野！你他妈……”老赵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愤怒，但更多的是绝望，“完了！全完了！张导……张导那边刚来电话！项目彻底黄了！投资方直接拍板定了王铮！张导说……他对不住你，但……但那边说了，现在用你，就是找死！风险太大！还有……还有之前谈好的两个代言，刚才也来电话，说要‘暂停合作’！操他妈的！”
老赵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濒死的野兽在哀嚎。
张导的项目……黄了。
代言……暂停。
王铮……上位。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禹星野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最后一丝翻盘的希望，被彻底掐灭。
事业，完了。
带着铁锈味的绝望感，像深海的寒流，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狂暴怒火，将他拖入刺骨的冰渊。他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下去，高大的身躯蜷缩着，手机无力地垂落在腿边。
听筒里，老赵还在语无伦次地咒骂着，试图寻找任何一点渺茫的转机，但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
事业完了。
家……也要散了吗？
楚星窈那声“混蛋”的尖叫，再次尖锐地刺穿他的耳膜。
他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疯狂颤抖，一滴滚烫的液体无法控制地冲出紧闭的眼眶，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是哭，是屈辱到极致的生理反应。
就在这时，被他丢在地上的私人手机屏幕又顽强地亮了起来，伴随着微弱却持续的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妈”的字样。
禹星野看着那个跳动名字，只觉得一股更深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想接，不敢接。他无法想象母亲此刻会说什么，是质问？是失望？还是心疼的哭诉？
震动停了。
几秒后，又疯狂地响起。这次是“岳母”。
他依旧没动，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石雕，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
震动再次停歇。很快，私人手机和工作手机像比赛一样，此起彼伏地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无数个名字，父亲、岳父、苏晴、圈内好友、甚至还有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他被彻底包围了。
像一座深陷重围，弹尽粮绝的孤城。外界的口诛笔伐，亲朋的质疑担忧，内部的信任崩塌……所有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要将他彻底碾碎。
不知过了多久，疯狂震动的手机终于耗尽了电量，屏幕一个接一个地暗了下去，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古镇潺潺的水声，像无情的嘲笑。
禹星野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空茫和……破釜沉舟的狠厉。
他不能倒。
至少现在不能。
他撑着冰冷的地板，缓慢地站起来。身体像生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倒映着稀疏灯火的河水。
他拿起还有一丝电的工作手机，拨通了老赵的号码，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老赵。”
“星野！你怎么样？！”老赵的声音立刻响起，充满了担忧。
“我没事。”禹星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三件事。”
“第一，立刻联系客栈，我要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我房间门口走廊的完整监控录像。立刻，马上。”
“第二，查林薇。她经纪人，她最近接触的人，尤其是……和王铮团队或者跟我有过节的人，有没有联系。”
“第三，”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刺骨的寒意，“给我找个靠谱一点的律师。我要告。告最先发布照片和造谣的媒体，告得他们倾家荡产。诽谤，侵犯名誉权，一样都别落下。”
电话那头的老赵明显被禹星野这突如其来的冷静和狠厉震住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狠劲：“好！好！星野！我马上去办！妈的，老虎不发威当病猫！这次跟他们干到底！”
挂了电话，禹星野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哗哗流下。他掬起一捧，狠狠泼在自己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赤红、脸色苍白、下巴冒着青色胡茬、狼狈不堪却眼神狠厉的男人。
他不能倒。
为了那个被污蔑的自己，为了那个……可能再也不信他的家。
他拿起那个屏幕碎裂的私人手机，插上充电器。屏幕艰难地亮起，显示着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一堆未读信息。他直接忽略了所有，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点开了置顶的那个聊天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下飞机时发的：「到了。」
下面是楚星窈那个冰冷的：「嗯。」
再往上翻，是宝宝发烧那晚之前，她偶尔会发的宝宝照片或视频，附带着一两句简短的说明：「宝宝会笑了。」「今天吃了小半碗米糊。」语气平淡，却带着生活本身的气息。
而这一切，都被那几张该死的照片和那声绝望的“混蛋”彻底割裂了。
禹星野的手指在冰冷的布满裂痕的屏幕上悬停着，微微颤抖。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愤怒的解释，委屈的辩白，无力的道歉……最终，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极其艰难地敲下：
「照片是陷阱。林薇房间有老鼠，她吓坏了来求助。房门一直开着。我找前台处理，全程不到十分钟。监控在调。」
「信不信由你。」
「等我回来。」
消息发送出去。绿色的气泡孤零零地悬挂在冰冷的屏幕顶端，下面是一片死寂的空白，没有任何“已读”的提示。
禹星野盯着那个气泡，像等待审判的囚徒。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突然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
一个灰色的“已读”提示，悄然出现在他发送的那条消息下方。
楚星窈看到了。
但，也仅仅是“已读”。
没有回复，没有质问，没有相信或不信的任何表示。
只有一片死寂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禹星野死死盯着那个“已读”的灰色小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缓缓松开，留下一种空落落的刺痛感。
她看到了。
她……会信吗？
窗外，古镇的第一缕天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窗棂上。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的世界，依旧笼罩在无边的风暴和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事业是废墟，家庭是危城，而他，是这废墟与危城中，唯一那个还在负隅顽抗却不知前路在何方的……孤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