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置换功能的真相
林夏蹲在社区工厂的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上剥落的水泥。墙面上，“劳动创造价值”几个红漆字早已斑驳，露出底下灰黑色的砖石，像一道没愈合的伤疤。不远处，张凯踩着缝纫机的声音“咔嗒咔嗒”响，节奏快得有些反常——那是规则组上周刚调的速度，说是“提高生产效率”，却没人告诉他们，机器转得越快，针脚越容易歪，积分也扣得越狠。
“林夏，你看这针脚。”张凯突然停下机器，扯过一块刚缝好的帆布包递过来。布料是从废料堆里捡的，磨得发白，边缘还沾着点油污。他的手指在歪歪扭扭的针脚上划过，语气里却透着点骄傲：“比昨天直多了吧？刚才质检员过来看了，说这能多算0.5分呢。”
林夏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些针脚确实比前几天规整些，但离规则组定的“标准线”还差得远。她记得上周提交“营养优化建议”时，接待员指着屏幕上的“评分细则”说：“建议需符合‘核心营养指标’，你的方案里维生素c含量超标0.3mg，只能算‘非必要优化’，扣2分。” 那时她才知道，所谓的“积分”，从来不是按努力程度算的，而是规则组手里的橡皮筋，想松就松，想紧就紧。
“挺好的。”林夏接过帆布包，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体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张凯是三个月前被分到这个工厂的，他以前在城郊开裁缝铺，一手针线活做得比机器还规整，按最初的规则，本可以靠手艺换个长期稳定期。可规则组上个月突然改了条规：“个体手工业者需统一纳入工厂管理，技能评分按工厂标准执行。” 说白了，就是把他的手艺按最低级的“流水线标准”来算，以前一天能赚10分的活，现在拼死拼活也就能拿3分。
“再做三个，今天就能凑够5分了。”张凯抹了把汗，额头上的汗珠滴在缝纫机的踏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从裤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积分单，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记着：“7月12日，3.5分；7月13日，2分；7月14日……” 最高的一天也没超过4分，离他想换的“稳定期延后一周”还差20分。
林夏的目光落在工厂墙上的电子屏上，规则组的广播正循环播放着新通知：“即日起，‘特殊技能置换通道’开启，房产、存款等资产可按1:100比例兑换积分，技能类积分兑换比例调整为1:10。” 说白了，就是用手艺换积分的性价比，直接降了十倍。她想起昨天在医院碰到的小陈，那个总爱给大家分野菜饼的护士，就是因为用三个月夜班攒的20分去换营养剂，被规则组以“积分过期”为由驳回，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手环上的体重数字一天比一天低。
“他们是不是故意的？”林夏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哑。
张凯踩缝纫机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节奏，只是速度慢了些：“别想那么多，咱小人物，跟着规则走总没错。”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种被磨出来的无奈。林夏知道，他不是没想过反抗，上周就因为拒绝用劣质线缝包，被质检员扣了当天所有积分，回来后对着墙根蹲了半夜，烟蒂扔了一地。
这时，工厂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走了进来，胸前的徽章闪着冷光——是规则组的巡查员。为首的人扫了眼车间，最后把目光落在张凯的缝纫机上，皱了皱眉：“速度太慢，按规定扣1分。”
“可是……”张凯刚想辩解，就被对方打断：“规则第37条，‘生产效率不达标者，当日积分减半’，有意见？” 那人晃了晃手里的记录仪，屏幕上正显示着张凯刚才的工作画面，“从3.5分降到1.75分，没意见就签字。”
张凯的手指攥得发白，指节都在抖，却还是拿起笔，在处罚单上签下名字。巡查员走后，他突然一拳砸在缝纫机上，“哐当”一声，机针都被震歪了。“我明明比规定时间提前了半小时！”他低吼着，声音里全是压抑的火气，“他们就是看我好欺负，那些有关系的，天天在旁边聊天，积分比我还高！”
林夏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早上偷偷藏的半个窝头，塞到他手里：“先垫垫。” 张凯愣了愣，接过去咬了一大口，没嚼几下就红了眼：“我女儿明天生日，本来想凑够20分换袋奶粉……现在看来，又泡汤了。”
林夏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自己的“营养优化建议”，那份花了三个晚上查资料写的方案，里面详细标注了不同年龄段的热量需求，甚至算了野菜和谷物的搭配比例，本以为能帮到像张凯女儿这样的孩子。可提交那天，接待员只是扫了眼标题，就扔回给她：“这类建议每月上限5分，你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提交了，按‘重复提交’处理，扣1分。” 她当时还傻乎乎地问：“可这些数据是新补充的……” 对方只是冷笑：“规则就是规则。”
傍晚收工时，张凯的积分单上最终记着1.75分。他把单子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像是在揣着什么稀世珍宝。“明天我早点来，争取多做几个。”他拍了拍林夏的肩膀，笑得有点勉强，“总会攒够的。”
林夏看着他推着自行车走出工厂，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车后座绑着今天缝好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却轻得像团棉花。她转身走向废料堆，那里藏着阿杰昨天塞给她的芯片——据说能破解积分系统，修改后台数据。她一直没敢用，怕被规则组盯上，可刚才看到张凯签字时颤抖的手，她突然觉得，所谓的“跟着规则走”，不过是慢性自杀。
废料堆里弥漫着机油和霉味，林夏蹲下身，指尖摸到芯片冰凉的边缘。远处的广播还在响：“……鼓励居民积极参与积分置换，规则组将根据贡献度优先分配增重期资格……” 她想起张凯女儿那双总盯着奶粉罐的眼睛，想起小陈病床上苍白的脸，想起自己那份被驳回的建议上，“非必要优化”四个字像个耳光。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林夏赶紧把芯片塞进鞋底。回头一看，是同车间的老李，正背着个鼓鼓的麻袋往废料堆走，麻袋里露出半截房产证。“小林，还没走？”老李压低声音，“我这房换了5000分，够我儿子换个长期增重期了……你也别傻了，手艺不值钱，只有这玩意儿才管用。” 他拍了拍麻袋，脸上是既得意又苦涩的笑。
林夏没说话，看着老李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鞋底的芯片硌得脚生疼，却让她清醒了不少——所谓的“置换功能”，根本不是给普通人留的活路，而是规则组筛选“有用者”的筛子，筛掉那些只有手艺却没资产的人，留下能被牢牢掌控的“顺从者”。
张凯的缝纫机还在角落里，针脚歪歪扭扭的帆布包堆在旁边，像一座座小小的坟墓。林夏走到机器前，伸手摸了摸冰冷的机身，突然抓起旁边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传动带。机器瞬间停了，车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反抗，或许只是不想再看着张凯的手指被磨出血泡，不想再听小陈说“积分又过期了”，不想再让那些认真生活的人，被一句“规则就是规则”堵得哑口无言。
夜色渐浓，工厂的灯亮了起来，惨白的光落在“劳动创造价值”的标语上，把那几个字照得像用鲜血写的。林夏握紧鞋底的芯片，转身往工厂外走，她知道，从剪断传动带的那一刻起，她再也回不去那个相信“努力就能换积分”的日子了。
而远处的规则中心，灯火通明，屏幕上跳动着最新的积分排行榜，前几名的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串长长的零，像无数双冰冷的眼睛，盯着车间里那些还在埋头踩缝纫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