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刻同时看向对方，宿卿辰难得用放松的语气同人说话，可能是想到后背的伤好了不少，今后可以安稳睡觉的缘故，他其实是想缓和一下与潜野的关系，其实他俩根本也没有到真正意义上的敌对关系，实在是潜野这人…
他一时形容不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拉低姿态也仅仅是因为任务罢了。
可今夜的潜野和平常不大一样，他的性子就像那脱缰的马儿，只管自己踏出一片路来，不会听进旁人的言语。
今晚宿卿辰的话，他居然没有反驳，反而还记在心上了。
片刻，潜野道：“天色不早了，去前院用膳吧。”
两人一起去前院用饭，又一起顺路回了南院，潜野回屋后，准确的说，是从吃饭时就一直在想自己再西北的那几年，整整六年的时光，他看到的是硝烟，战火，生死，无数次抬头看向天空，许多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白昼还是黑夜，那几年是被浓烟笼罩的黑夜，然而事实上，就算是夜晚，也是有明亮的时候，只是被烟雾挡住了。
要知晓一件事情的全貌，并不能只看其表象。
躺在床榻的北桀王，内心忽然明亮了几分，转眼心里暗想，宿卿辰真的就只是来辅佐？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第二天清晨，潜野收拾好去往王府正门，马车已经备好，宿卿辰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食房准备了早膳，”潜野说。
宿卿辰回道：“我知道，我特意空着肚子，待会儿去巡抚吃个够。”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在肚子上轻轻拍了拍。
两人经过昨晚的几句对话，关系突然缓和不少。
两人坐上马车，潜野开口道：“巡抚午宴还有好几个时辰，你不用早膳，一会儿饿了可没有现成的东西给你填肚子。”
宿卿辰不管那么多，道：“我知道午宴还有几个时辰，没有饭食，果蔬点心总有吧，诺大的巡抚还怕没有吃的。”
潜野的嘴角忽然微微一扬，很细微的弯曲弧度，不细看难以察觉，不过宿卿辰还是发现了，之前没注意，不得不说，这位冷漠如霜的北桀王，生的是真好看，笑起来更是俊俏。
常年征战，身姿英气十足，气宇轩昂，眉宇间多了份凛冽之气，薄唇上的高鼻梁配上一双桃花眼，加之刚才的浅笑，还真是让人看进了眼。
今日潜野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外衣，腰间束缚，头发梳了发辫，肤白貌美，一看就不像在外征战之人，倒有点儿邻家公子的范儿了。
潜野察觉宿卿辰在打量他，随即转过头，两人对视。
“是我衣服穿反了，还是辫子梳歪了？”
宿卿辰轻咳一声：“都不是，王爷也到了娶妻的年龄，怎么不考虑纳个王妃？”他本来想调侃几句，结果接下来听到的话让他神色突然变了。
宿卿辰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刚刚潜野说的是：
他不喜欢女子！
宿卿辰着实被惊讶到了。
没想到潜野回答的如此干脆。
“怎么不说话？吓到了？”潜野问。
宿卿辰摇了摇头：“姜国民风开放，龙阳之好不足为奇，何来被吓到，只是王爷你…还真看不出来。”
马车停下，潜野掀开车帘：“到了，下车吧。”
两人下了马车，身前便是巡抚，匾额上清晰明了的“闻人府”三个字映入眼帘。
闻人景在门外候着，看见二人便上前迎接：“恭迎王爷，快快上座。”
潜野颔首：“大人不必客气。”
潜野使了个手势让下人将生辰礼奉上。
闻人景见状，道：“王爷能莅临巡抚，是在下的荣幸，这礼可不能收，王爷返城不久，该是巡抚给王爷送回城之礼才对，哪能让王爷送礼的道理。”
潜野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今日既是景大人的生辰宴，送礼本是应该的，礼节上的规矩还是要讲究的。”
闻人景连连称是，说话间注意到一旁的宿卿辰，开口问道：“这位是？”
潜野回答：“这是我府上的贤士。”
宿卿辰行了颔首之礼：“宿卿辰见过景大人。”
闻人景连连称赞：“不愧是王爷看上的人，真是气宇不凡啊。”
一旁其他官员接连向潜野问好，两人一路闲聊来到了府上堂厅。
堂厅内群官百宴，五味杂陈，闻人景是兵部尚书，朝内来了不少大臣。
闻人景接着刚才的谈话继续说：“王爷才武双全，是姜国的顶梁柱，未来姜国的大业还得靠王爷全力协助。”
潜野：“大家都是为姜国和百姓出力，为姜王效命，都是功臣，姜国今后的大业靠的是大家齐心协力，单凭我一人，怕是只有空口说白话了。”
二人来到堂厅，闻人景应承道：“哈哈哈，王爷说的在理，是得靠大家，光顾着说话，来，王爷，请就坐。”
宿卿辰坐在潜野旁边，潜野侧过头低声交待道：“静观其变，交给你了宿才人。”
既是生辰宴，闻人景自然得说几句客套话：“承蒙大家百忙之中参加此次生辰宴，鄙人不胜感激，西北这次取得胜利，姜王大赦，此前明令禁止一切张扬活动现在都已解除，在下也是借此机会将大家聚集在一起，眼下烽火之际，姜国和天下百姓安危靠我们一起出力。”
闻人景说着举起酒杯：“这杯酒为了今后的平乱兴国，敬诸位。”
众人饮下酒，此时一个官员说道：“姜国和百姓今日能得到眼下的安宁，多亏了王爷。”
言毕，在场的其它人都跟着应声。
“王爷为了姜国，这几年奋战沙场，拼死效力是我们姜国和百姓的大功臣，我们一起敬王爷一杯。”
潜野最是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明面上的做戏罢了，接道：“大家别这么说，都是为姜国效力之人，不过是我主朝外，大家主朝内罢了。”
此时场上另一个官员又道：“平定了战乱那就是姜国的大英雄，王爷不必谦虚。”
一旁宿卿辰自顾自的往嘴里吃东西，潜野无奈转移话题：“今儿是景大人的生辰，就不说公事了，这不知道还以为是给我的庆功宴了。”
潜野笑着调侃几句后，闻人景接道：“正好，一起办了，哈哈哈哈。”
潜野想避开刚才的话题，正想说什么被一旁的官员抢了先：“听闻景大人要大婚了，是礼部尚书褚明言褚大人的独女，褚大人就这一个掌上明珠，景大人真是好福气啊。”
众人连连称是。
闻人景道：“在下与玉儿从相识到相知，彼此之间情意相投，能得到玉儿的情分以及褚大人的同意，是我的福德。”
一旁官员你一言他一句，最后竟说道潜野这里，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话说王爷也到了娶妻的年纪，现下回城也可以考虑考虑了。”
众人接连应声。
宿卿辰还在一旁不停的吃东西，潜野在桌下用脚踹了踹他，宿卿辰不理他。
潜野无奈道：“我常年在外，哪有时间顾得上这些。”说着拿起酒饮了一口。
这时闻人景却顺势开了口：“现在王爷已回城，正是考虑这事的最好时候了。”
“此时虽得一时太平，不免以后又会出征，战事不定，也就意味着福祸难测，我要是娶了哪家的姑娘，怕不能保证护她一生周全。”
这话说的在理，战场上就是拿命来赌，是输是赢不是谁说得准的。
闻人景给潜野添了一杯酒，接道：“王爷多虑了，王爷手下个个都是精兵，且都骁勇善战，以后定会功勋卓越，战绩不凡，不过王爷回城的时间少之甚少，怕是也难遇见好的姑娘。”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我记得景大人好像有个妹妹，年龄应该也到了婚嫁的时候，王爷何不趁着当下回城之际，与景大人联姻，岂不是了却人生的一桩大事。”
在场有许多官员大臣，潜野不好直接拒绝，但又不能应下：“我刚回城，府里的事尚未打理妥当，要处理的内务之事繁多，心思尚且顾不上谈婚娶妻一事。”
闻人景又道：“这是自然，操持家业是男人最重要的事，王爷府上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下官当竭力帮助。”
场上又传来人声：“立足家业固然重要，但娶妻一事也是人生头等大事，如若此时不宜娶妻，倒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景大人妹妹身世如此好，和王爷更是绝配，先定下婚事，往后王爷安排好府中事再行成婚之礼，岂不美哉。”
官场不比战场，一句话说的不妥，得罪可不止一人，潜野虽不怕官场上的尔虞我诈，阳奉阴违，却是个怕麻烦的主儿。
他又用脚碰了碰宿卿辰，宿卿辰随即开口道：“王大人的令郎在经商？”
王大人是朝内二品大臣，方才提及的婚配一事，正是他先起的头。
王大人先是一愣：“你是？”
宿卿辰笑了两声：“我是北桀王府的人，刚到王府不久，之前一直在外奔走，有幸结识令郎贺云兄，贺云兄才貌双全，才智过人，与在下年纪相仿，听闻也尚未婚娶，何不让贺云兄和景大人的妹妹结为连理，岂不更好。”
王大人正欲开口，宿卿辰又继续说：“而且王大人和景大人向来交好，两家联姻，这关系不就更亲近了吗。”
王大人笑了两声：“哈哈哈，小儿心思都在外，性情不稳，那能和王爷比，小儿还要多磨练几年。”
宿卿辰随即又道：“没成家的男子，性情有几个是稳当的，早些安家立业早些定性，家里有个人，心思自然就能收着了，你说呢王大人。”
两人说了几句，闻人景见势不对，便接上几句客套话结束了刚才的事。
晚上潜野回府，闻人景相送至府门口，“今日多谢王爷亲临与赠送的佳品，晏上提到的事还望王爷可以考虑考虑。”
“多谢景大人，有心了，此事今后有机会再行商议，天色不早了，景大人忙了一天，早些休息，本王先回府了。”
姜王大赦，今夜大家都玩的尽兴，已然忘记了时辰，现下已经深夜，十里街百姓都已入睡，两人便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步行回了王府，路上两人对今日的事闲谈了几句。
宿卿辰说：“这闻人景真是人不可貌相，王爷你刚回城便来讨好你。”
“何来讨好一说？”潜野问。
“王爷如何看待今日宴席上谈及的婚配之事，还真以为是给你许配佳人了？”
夜已渐深，两人行走在十里街上，周围一片寂静，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偶尔能听见几声夜鸣。
潜野回道：“我和闻人景交际不深，都是姜国的官臣，多少有些来往，今日被邀宴席，奉承配合其他官员谈及婚娶一事，无非就是求个合作，谋个后路。”
宿卿辰看向他：“王爷已然心知肚明了。”
潜野嘴角微扬：“官场不比战场，有个靠山才是根本。”
宿卿辰点头应声：“没错，拿你当靠山是其一，王爷是姜王身边的红人，姜国的功臣，多少人想拉拢你，不差他闻人景一人，可是王爷刚回城，他就这般着急，又是宴席又是嫁妹妹，怕的就是晚人一步，丢了你这么好的屏障，岂不可惜了。”
夜深人静，今夜月色如昨日般明亮，寂静的夜晚因为两人的谈话更显寂寥。
“宿才人也不比我心知的少，继续说。”
宿卿辰接着道：“王爷立功封王，百姓谁不尊崇你北桀王，在如今多事之秋的当下，能为国效力，为民平乱，便是整个王朝和百姓的英雄。”
“天子立于民，能受到百姓拥护才能立足根基，王爷虽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百姓心中可以称得上姜王朝不可或缺的将人之才，若能和王爷攀上关系，也算是得了一半民心。”
说到这里，潜野停下脚步，看向宿卿辰：“得民心，闻人景想要得到民心，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