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屋里很暖和。”凌笃玉放下布巾,“将军刚从营里回来?可用过饭了?”
“还没,待会儿让厨房随便弄点就成。”萧鼎摆摆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铠甲内侧的暗袋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递了过来,“喏,路过西街口看见有卖糖炒栗子的,闻着挺香,给你带了点。”
“趁热吃。”
那油纸包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入手暖烘烘的。
凌笃玉微微一怔,接过打开,里面是十几颗油光锃亮,裂着口子的糖炒栗子,香甜的热气扑面而来。
“谢谢将军。”
她低声道,心里那股暖流又开始涌动。
这位在外令蛮子闻风丧胆的将军,总会记得这些细碎的小事。
“谢啥啊,顺手的事儿。”
萧鼎浑不在意地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跟他黝黑粗糙的脸皮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着凌笃玉他又絮叨起来:
“在府里好好待着,缺什么就跟陶妈说,别客气。”
“练功也别太拼,循序渐进慢慢来,身子骨要紧。”
“你看你,比刚来的时候是结实了点,但还是太瘦……”
萧鼎絮絮叨叨地说着,没什么华丽的词藻,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吃好,睡好,别累着”,却带着一种笨拙又实在的关心。
凌笃玉认真听着,偶尔点点头。
她注意到萧鼎铠甲肩头落着的未化的雪粒,和他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疲惫。
这时,陶妈提着食盒从小厨房过来,看见萧鼎连忙行礼:
“将军回来了?”
“正好,老奴给姑娘炖了汤,您也喝一碗驱驱寒吧?”
萧鼎点点头又对凌笃玉道:
“你快进去喝汤,栗子也趁热吃,老子……我去前头看看。”
说完,这才转身往前院去了。
看着萧鼎消失在月亮门后的背影,凌笃玉捧着那包温热的栗子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晚些时候,萧鼎在前院书房简单用了饭,陶妈过来收拾碗筷。
萧鼎一边看着桌上的边防图,一边像是随口问道:
“陶妈,玉丫头最近……在府里住着还习惯吧?”
“她没闷着吧?”
陶妈放下手中的东西,脸上露出心疼又无奈的笑容:
“回将军,姑娘挺好的,就是……性子太要强了些。”
“每日除了练功,就是坐在屋里埋头绣花,老奴劝她多歇歇,她总说没事。”
“前些日子还攒了一包袱绣品,非要老奴帮着她拿出去卖了换钱……”
陶妈微顿,小心观察着萧鼎的脸色:
“老奴看她那辛苦劲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就自己添了点钱,多凑了些给她。”
“将军,您看这……”
萧鼎的目光还是落在边防图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某个关隘的位置点了点,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她既然想靠自己挣点钱,就由着她吧。”
“女孩子家,有点自己的想头和营生不是件坏事。”
他抬起头看向陶妈,语气平静:
“以后她再绣了东西,你就想办法帮她卖。”
“她要多少钱,你按市价多一些给她,不够的那部分…..从老子的份例里扣,别让她知道。”
陶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萧鼎的用意。
将军这是既不想挫伤姑娘的自尊心,又舍不得她真的为那几个铜板辛苦。。
她心里一暖,连忙应道:
“是是,老奴明白了。”
“将军放心,老奴会办妥的。”
萧鼎“嗯”了一声便挥挥手让陶妈退下,目光又重新落回地图上,只是那眉头几不可查地松开了些许。
书房里只剩下萧鼎一人。
他放下手中的炭笔向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窗外是漠城沉沉的夜色,偶尔传来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
自己这辈子,年少从军,一路上尸山血海的爬上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挣下这漠城边关的基业和“萧阎王”的凶名。
一生都献给了这座城,这片土地。
枕戈待旦,马革裹尸就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娶妻生子??
对自己来说,都是太过遥远和奢侈的事情。
那些娇滴滴的闺阁小姐,受不住这北境的苦寒,自己也没那份闲情逸致去儿女情长。
直到把凌笃玉从外面带回来,日子过得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这丫头看着沉默寡言,骨子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儿和韧性,像极了当年在军中拼命往上爬,不服输的自己。
她练功时那专注的眼神,她面对困难时那声不吭咬牙硬扛的模样…..都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把这丫头接进自己府里,就没图她有什么回报。
在自己眼里,凌笃玉还是个半大孩子,经历却那般坎坷不平。
自己只希望她能在这乱世中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能平安喜乐地长大。
看见她好好的,自己心里就踏实,就像……就像对自己孩子那般。
虽然自己从未有过孩子,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对待一个半大的姑娘,只能凭着本能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给她,笨拙地关心她,纵容她那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只要她开心就好……”
萧鼎望着跳动的烛火,低声自语了一句,那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思及此,萧鼎重新坐直身体将那些柔软的思绪压下,继续看着桌案上那关乎无数人生死的边防图。
年关的漠城,外松内紧。
而他萧鼎,是这座城最坚固的防线。
无论是为了身后的家国百姓,还是为了府里那个让自己心生牵挂的丫头…..他都必须守好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