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放弃提拔,咋可能?
我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书,回西部、下县局,又到最艰苦的边远农村干了这么久,还搞出不错的成绩,于情于理、于功于绩,这个政委我提拔得名正言顺,面对几张举报材料,你们就要我放弃?
平时大会小会,你们组织部门都说要“为担当者担当”,让我们这些管理者“卸下思想包袱轻装前进”,合着都是放屁啊。正是你们这种“有线索必查、假线索真查”的姿态,让不干事、不担事的小人得道,让无数敢作为、敢担当的干部最后变得唯唯诺诺、谨小慎微。
不是不欢迎查,是要看线索质量、找最佳时机啊。
这不就和我们办案是一个道理吗?
我有心争一争,但是后来想了一下,有那精力和时间跟这些机关官僚斗嘴,我的自证材料早就写完了。
所以我也就懒得回单位,直接就跟组织部那里要了几张打印纸,手写起来。
事情本来就不复杂,我一项项地驳斥,言简意赅的,倒也没有花多少时间,一个小时不到就完成了自证,我把材料交给工作人员,他们回答说,让我回去等。
我哪里等得了,按照我们这个职场的尿性,工作人员拿给股长审、股长又拿给科长把关、科长又还要汇报副部长、副部长又会请示部长,部长最后不想惹麻烦,直接交给部务会决定,不搞一个月绝对是干不成的。
一个月之久,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我懒得跟这几个小虾米扯皮,直接要回我的自证材料,走到他们商国崧副部长的办公室,也不管还有其他人在汇报工作,很不礼貌地把材料递了过去。
我道歉说,不是我有意要打断部长您的工作,是您也知道县里发生了警察被杀案件,民警尸骨未寒,遗体还在医院停尸房无法下葬,我不能留在这里扯皮;同时,前两天晚上这伙人又在青龙设局,我差点被炸得灰飞烟灭,人民群众以及我个人的生命财产安全面临巨大的威胁。我恳请部长您看一看这个材料,给个意见,行就行,不行我真的要办案子去了。
这一回,我说的是真的,我很想当政委,所以委曲求全来组织部写自证材料;可我更想全县处处平安、群众生活宁静、亲友安全无忧。现在两者相冲突,非得要逼我做选择题,那我还真就选择放弃政委这个岗位。
人生处处可建功,又不是非得吊死在这个职场上。今天提拔不了,明天就没有机会了吗?
不尽然。
商国崧与他人商量事情被打断,本来是有点不高兴的,但是他听了我的汇报之后,认为确实耽搁不起,于是就请正在汇报的人先离开,让工作人员倒了杯水把我请到沙发上,他自己则埋头看我的材料。
商部长看得飞快,没几分钟就读完了。看完之后他露出轻松的表情,说这很明显就是诬告嘛,元亮局长你既不违反正治纪律、又不违反财经纪律,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无足挂齿。正好欧阳部长在办公室,我现在就去请示一下,争取最快的时间有结果。
果不其然吧,就是那一套流程,副部长还要请示部长。
十分钟不到,商国崧就回来了,他跟我说欧阳大方部长要见我,请我过去一趟。
欧阳大方人如其名,长得高高大大的,估计接近有一米九、方方正正的脸,浓眉大眼的长相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正直的组工干部,跟我握手之后,他又坐回了宽大的椅子上。
“元亮啊,前两天你们那个案件,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欧阳部长要说我的事,谁晓得一见面他就八卦起案件来。
其实,重大刑事案件的信息,我们是有报县委班子的,可是那上边写得语焉不详,也难怪欧阳部长要问个来龙去脉,县里的群众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呢,现在最清楚情况的人就在眼前,部长也不会放过这个八卦的机会啊。
没得办法,我又详细地把事情跟欧阳大方说了一遍,我相信到他这个层面=级的领导,纪律意识是非常强的,绝对不会出去乱讲。
再说了,谁叫我现在有事求人呢,只要我敢说保密纪律,欧阳大方绝对会在我的事情上回敬一个人事纪律。
这一个来回,又耗费了我三十分钟。
等到听得心满意足、满足了八卦欲望后,欧阳部长才跟我说,我的自证材料没有问题,其他都算过,就是第三个“笔架山姨妈”说的那一个“金屋藏娇”的事情,他现在得派人跟我去核实一下,只要证明是张芷涵的房子,那就跟我没有关系。
甚至,欧阳大方还跟我说,就算是有关系,我还没有结婚,年轻人正常恋爱,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欧阳大方是县委常委,张忠福还是州委常委呢,有本事惹一惹试试?虽然当时还没有《工作条例》,但是张忠福要收拾欧阳大方,就是一句话的事。
对于要查张芷涵,欧阳大方甚至还跟我抱歉,说现在的组织工作难搞,上面要求但凡举报线索条条都要查,条条都要有回应,所以该走的过场就走一下呗。
他叫来商国崧,请商部长跟我走一趟。
欧阳部长确实是一个亲和的干部,我离开的时候他甚至送我出门,在门口我们还见到来组织部谈话的金蕾,因为实名举报的情况是要和举报人见面谈话的。
不仅我们看到了金蕾,她也看到了我们,她看见我和欧阳部长有说有笑地从办公室出来,脸一下就黑得跟泼了墨水一样。
我懒得管这婆娘。
不对啊,不是被鸡哥搞定了吗?
商国崧我们下楼,在院子里乘车前往阳光别院小区,张芷涵和董欣两个人在那里各买得有一套房子,目前已经装修完成,可以入住了。
我是公安局的副局长有专车,有专职驾驶员,可是县委这边管得紧,商国崧虽然是正科级的副部长,但是并没有这个待遇,他带着干部监督科的一名干部,搭乘我的车一同前往。
由于夜猫一直跟在我身边,所以五个人乘车还是稍显拥挤,我们也就不按照日常的习惯乘车,而是将最宽敞的副驾驶座让给了商部长,夜猫我们两个和干监科的干部挤在后排上。
我坐在最中间,夜猫在我的左手,我的右手是那名干部。
因为心里坦荡,所以我并没有什么担心,只是祈祷张芷涵不要跟她说的那样,满屋子都挂满我的照片,到时候组织这边不好解释不说,我也真找不出办法来否认张芷涵是我的女朋友。
邛山县城本来就小,驾车从穿城而过不会需要超过二十分钟,从县委到阳光别院小区,我们花了不到十分钟。
这是一个全新的、在邛山来说还算高档的小区,能在这里买房的大多是县里的干部和一些富商,所以空间也够宽敞,绿化做得很漂亮,不少的树木直径有二三十厘米,桂花、玉兰、香樟样样都有,虽然移植的时候被锯掉了大部分枝丫,可经过几年的培育也还算绿树成荫,葱葱郁郁。
张芷涵买的房子在F栋,要到达F栋需要在小区内绕几个弯,在绕圈的时候组织部那个同志还羡慕得很,说等他攒够了钱,一定也要来这里买一套房子,了却走出大山有个家的心愿。
农村出来的干部多淳朴啊,一辈子辛辛苦苦都耗费在一套房子上,由彼思己,我自己也不是一个卵样吗,到现在都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占着公安局的宿舍呢。
可是,我真的需要在邛山买房吗,我的未来又会在哪里?
我的思绪散发到天际,可汽车走着走着,快要到F栋楼下的时候,突然“砰”是一声,爆胎了。
“不晓得是哪个缺德货,砸碎了一个酒瓶。”小魏探头一看,说是被玻璃扎胎了。小魏骂骂咧咧的,说这可是小区主道啊,伤到车胎不算什么,万一扎进小朋友的脚板心,那就难办了。
念叨完,小魏准备下车去观察,顺便打扫一下。
可夜猫却让他别动。
“不想死,你就乖乖待在车上坐着。”夜猫冷冷地提要求,说所有人都乖乖待在车上,一点都不要动。然后,我和他不约而同地掏出了手枪,检查弹夹、开保险。
我还掏出手机,玩了一会。
见到我和夜猫的动作,全车人都晓得我们遇到了什么,空气一下子就窒息。
组织部的同志,特别是我右手边的这位,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哥们被吓得浑身发抖,没一会,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尿骚味。
我无权、也无心去责怪这名干部,组织部门的同志,一天除了材料就是档案,他们从来没有经过相关战斗训练,做梦都想不到会有直面歹徒的这么一天。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我们的车静静地停在小区的内部道路上。
十分钟过去了,沉默,该死的沉默,我们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有其他的汽车经过,好从中寻找突破的时机,可是小区却安静得出奇,没有人、没有车、没有风,只有死寂一样的阳光。
我们现在就是和马一鸣他们赌,赌谁的心理素质好,比谁的忍耐能力强。但是双方都清楚,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公安一边处于绝对的劣势上。
空气越来越窒息,气氛压抑得可怕。
憋了大约十三分钟左右的时候,我右手边的哥们终于撑不住了,他猛然就拉开车门,一个箭步想朝车外冲去。
他觉得,他跑得过对方的武器。
不过,这兄弟终究失算了,一根箭弩带着破风之声飞射而来,准确地射穿了他的大腿。
啊……哎哟……妈妈……
接下来,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痛是肯定很痛的,绝对刻骨铭心,估计是射破了动脉,血迹随着爬行轨迹,拖了长长一道印子。
“主力在对面的树上。”也正是通过这一箭,夜猫观察出了射弩人的方位。
然后,小魏我们三个对了一下眼神。
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