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块裂开的石柱残片，右肩塌着，左手指节还在发颤。
他没动，也不敢动。胸口那股青色的识念像条蛇，顺着经脉往上爬，每走一寸，心口就压得更沉一分。耳边又响起了那句话：“持剑者，你可敢直视本源？”
不是幻觉，是它在说话。
可这次不是问，是在逼。
他咬牙，左手仍扣着慕容雪的手腕。她的脉搏微弱，但指尖还带着一丝温热，那点火灵之力残存的波动，竟和他体内游走的青龙识念隐隐对上了频率。
“不是敌人……”他忽然明白了，“是认主没完。”
上一刻龙影钻进他胸口，不是攻击，是种下种子。可种子要生根，得有土壤。他的剑纹是钥匙孔，而慕容雪刚才拼死往外拽的那一股冰火之力，相当于强行把门撬开了一道缝。
现在，它要进来。
云逸尘闭眼，不再抵抗，反而主动引导那股青气往眉心冲。识念一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提速。
就在它撞入识海的瞬间——
他眉心骤然炸出一道金光。
不刺眼，却极凝实，像一柄竖立的剑，直劈脑海深处。那青气一滞，竟在金光前盘旋起来，如同见到了旧主。
虚空之中，一道残影缓缓浮现。
灰袍，长须，背负一柄无鞘古剑。身影虚淡得几乎透明，可站姿笔直如松，哪怕只剩一道影子，也压得人喘不过气。
“以身为剑。”残影开口，声音像是从九天之外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骨髓里，“不是拿剑去砍人，是把自己炼成剑。”
云逸尘喉咙发干：“怎么炼？”
“阵不在地，不在符，不在血。”残影目光扫过四周碎裂的石柱，“在心。你心中有阵，万物皆可为桩。”
话音落，残影消散。
金光收回眉心，云逸尘猛地睁眼，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可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低头看慕容雪，她脸色发青，嘴唇泛紫，呼吸几乎停了。苏清绾正用银针封她几处大穴，防止毒血倒灌心脉。楚寒靠在另一边石壁上，捂着手臂伤口，眼神死死盯着中央那道合拢的地缝。
“你还活着？”楚寒哑声问。
“差一点。”云逸尘撑地起身，左腿一软，差点跪下，硬是用断臂撑住才站稳。
“刚才那金光……是你搞的？”
“算是。”他抹了把脸，“有人告诉我，破阵不用砸柱子，用心就行。”
“用心？”楚寒冷笑，“你当这是写情书呢？”
“你不懂。”云逸尘走向中央，脚步踉跄却坚定，“这阵靠毒术激活，靠活人血运转，可真正锁住它的，是‘执念’。”
他蹲下，手指划过地面残留的青光。那光已经暗了，但还能感觉到一丝阴冷的波动。
“林玄风设这阵，不是为了杀人。”他低声道，“是为了等一个人。”
“等谁？”
“能唤醒青龙残骸的人。”他抬头，“而刚才那龙影选了我。”
楚寒皱眉：“所以你现在是龙选之子？”
“我是剑选之人。”云逸尘撕下衣角，包住右手断骨，用力一拧。咔的一声，骨头归位，疼得他额角青筋直跳，“但它要我证明，我配不配。”
他盘膝坐下，双掌交叠按在胸口剑纹处，开始运转九曜真经。
功法一动，体内剑气立刻与残留的青龙识念产生共鸣。那股青气不再乱窜，反而顺着经脉汇入心口，形成一个缓缓旋转的气旋。
他闭眼，心念沉入识海。
不是攻击，不是驱逐，而是“请”。
请这股力量，成为阵眼。
刹那间，他整个人气息一变。不再是那个断肩带伤的逃命修士，而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直指天地。
八根碎裂的石柱残骸同时震动。
哪怕只剩半截，哪怕符文已灭，它们仍感应到了什么。一道道微弱的青光从残柱中渗出，如丝线般飘向中央。
云逸尘额头渗血，是咬破舌尖逼出来的。他用血在额前画了一道竖线，像剑痕，也像阵引。
“以身为剑。”他低喝，“以心为阵——开！”
剑气自心口爆发，顺着经脉冲上手臂，从掌心喷涌而出，直击地面。
没有巨响，没有强光。
只有一声轻响，像是锁扣弹开。
八道青光瞬间连成环，地面裂开一道圆缝，缓缓升起一具青铜棺椁。
棺身布满云雷纹，四角雕着四象浮雕，唯独青龙那一角被人用利器硬生生凿掉了。棺盖中央，刻着一个凹槽，形状正是云家祖传信物的轮廓——云纹印。
楚寒瞪眼：“这玩意儿……是冲你们云家来的？”
“不止。”云逸尘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棺椁，“是冲‘持剑者’来的。”
他抬起手，将沾血的掌心按进云纹槽。
咔。
棺盖裂开，一道青光冲天而起，直贯洞顶。光柱中，一团流动的青色液体悬浮而起，形如龙血，却比血更凝实，散发着古老而磅礴的气息。
“青龙精血。”苏清绾喃喃，“传说中四象之力的源头之一。”
云逸尘盯着那团精血，心头一沉。他认得这种气息——和麒麟角碎片上的林家纹路，同源。
“林玄风。”他咬牙，“他在集四象精血。”
楚寒已经伸手去拿棺内之物。他摸出半块金属残片，表面刻着断裂的剑形纹路，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这是……”他声音发紧，“天穹剑令？”
云逸尘接过残片，指尖抚过断裂处。那缺口极其规整，不像是摔断的，倒像是被另一块精准契合的另一半强行分离。
“他故意留的。”楚寒冷笑，“这是饵，引我们去找剩下的。”
“不。”云逸尘摇头，“是警告。”
他翻过残片，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字迹潦草，像是仓促刻下：
“四象聚，魔神醒。”
空气瞬间凝固。
苏清绾抬手扶住慕容雪，声音发颤：“他说的魔神……是谁？”
没人回答。
云逸尘盯着那团青龙精血，忽然察觉不对。精血虽在发光，却没有任何生机波动，反倒像一具尸体的血，死寂而沉重。
他伸手试探，指尖还未触到，那血团突然一颤，竟主动向他掌心靠拢。
“它认你。”楚寒退了半步，“这血……在找主人。”
“我不是。”云逸尘缩手，“云家从没掌控过青龙之力。”
“但它觉得你是。”楚寒盯着他掌心，“你刚才破阵时，是不是用了九曜真经的第三重？”
云逸尘一顿。
第三重，名为“归心”。传说中，唯有云家血脉与四象共鸣者，才能引动天地剑气归心入体。他一直以为那是虚言，可刚才，他确实感觉到了某种“回应”。
“林玄风要集齐四象精血。”他低声道，“不是为了力量，是为了唤醒什么。而这剑令残片……是他故意让我们拿到的。”
“为什么？”苏清绾问。
“因为他在等一个人。”云逸尘看向棺底，“一个能拼合剑令的人。”
他伸手探入棺底，指尖触到一道刻痕。
不是字。
是图。
一幅残缺的地图，中央画着一座山，山形如剑，直插云霄。山脚下，四个点位分别标注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字样。其中青龙位已被划去，剩下三处，唯有朱雀位旁多了一行小字：
“火尽时，门自开。”
云逸尘瞳孔一缩。
朱雀……是慕容雪。
她现在躺在地上，命悬一线，而她的火灵之力，正是林玄风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他不是在集四象。”他声音冷得像冰，“他是要把我们一个个变成祭品。”
楚寒猛地抬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躲？逃？还是——”
“不。”云逸尘将剑令残片收入怀中，扶起慕容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他想让我们找齐剩下的精血，好完成仪式。”
他抱起慕容雪，转身就走。
“那你干嘛还拿这破片？”楚寒指着他的胸口。
“因为他不知道。”云逸尘头也不回，“四象之力，从来不是靠收集就能掌控的。”
“那靠什么？”
“靠死人记住活人的名字。”他脚步未停，“靠伤疤认得剑的温度。”
楚寒愣住。
苏清绾紧随其后，低声问：“你要去哪？”
“朱雀山。”云逸尘声音平静，“在火熄之前，把门关上。”
洞外风起，卷着砂砾拍打石壁。
他走出几步，忽然停下。
怀里的慕容雪，手指动了动。
不是抽搐。
是掐了他一下。
他低头，看见她眼皮轻颤，嘴唇微启，声音细若游丝：
“你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