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倒灌的轰鸣尚未停歇，碎石与岩屑仍在空中翻滚，云逸尘却已单膝跪在岸边，断剑插进湿沙，剑柄上的血迹被浪花一点点冲淡，却冲不掉那股从骨髓里钻出来的寒意。
七道锁链残片还嵌在皮肉里，随着呼吸一抽一抽地发烫，可他知道，现在不是喊疼的时候。
“经书……还在动。”苏清绾声音发颤，指尖指着海面。
那卷九曜真经下卷静静悬浮，像一块被无形之手托起的墓碑。裂痕中渗出的暗金液体一滴滴落入海中，每落一滴，海水便焦黑一圈，鱼尸翻白，水草化灰，仿佛整片海域都在被一点点腐蚀。
楚寒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抬头看了眼经书，又低头扫了眼脚下的海床，忽然蹲下，手指在泥沙中划了几道。
“这底下……有东西。”
“有东西你也不能刨。”慕容雪翻了个白眼，袖中滑出一枚毒针夹在指间，“林玄风还没死呢，你这时候搞考古，是想给他立碑？”
“不是考古。”楚寒冷笑，“是布阵。”
他从怀中掏出七枚黑不溜秋的石头，表面布满星斑，一拿出来就微微发烫。“星陨石，当年在北冥荒原捡的，本来留着过年送礼，现在……只能拿来救命了。”
云逸尘皱眉：“你确定能行？”
“不确定。”楚寒咧嘴一笑，“但我确定，林玄风要是再扑过来，咱们谁都别想走。这阵法叫‘逆五行困龙’，借海底古阵残基布下五行锁链，能把他困个十息——够咱们跑出百丈。”
“十息？”慕容雪冷笑，“你当林玄风是菜市场买菜的大爷，还排队等你掐表？”
话音未落，海面炸裂。
一道焦黑身影破水而出，双臂皮肤爬满暗金经文，像是活蛇在皮下游走。林玄风双目赤红，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牙齿，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
“经……是我的……”
他一步踏出，海面竟凭空塌陷，形成一道漩涡直逼经书。
“废话少说！”楚寒猛地将七枚星陨石掷出，精准嵌入海底七处凹陷，随即咬破指尖，一滴血弹出，落在中央阵眼。
“起！”
轰——
海床震动，五道虚影自泥沙中升起，化作青、赤、黄、白、黑五色锁链，如活龙般缠向林玄风四肢，将其狠狠拽入海流漩涡之中。
林玄风怒吼，双掌猛拍，掌风掀起巨浪，可锁链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
“困住了？”苏清绾瞪大眼。
“暂时。”楚寒喘着气，“他被经书污染，神志不清，但力量还在。这阵法撑不了太久。”
“那就别等太久。”云逸尘撑着断剑站起，目光落在经书上，“得走。”
可刚迈一步，体内寒毒骤然反噬，七道锁链残片齐齐渗血，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你碰它就中招。”慕容雪眯眼，“这经书认生，还特挑人。你云家血脉封了它上千年，它现在见你跟见债主似的。”
“那谁碰它没事？”云逸尘咬牙。
三人齐刷刷看向苏清绾。
“我？”苏清绾一愣，“我可没说我要当人形快递。”
“你是灵体，经书排斥的是活人血气。”楚寒道，“你碰它，副作用最小。”
“最小不代表没有。”她翻白眼，“我碰了它，回头变成经书精怎么办？”
“那你问问它愿不愿意当你老公。”慕容雪冷笑，“现在不是讲价的时候。”
苏清绾叹了口气，抬手凝出灵体本源，化作一条半透明的锁链，缓缓缠向经书。
经书微微一震，裂痕中的暗金液体流速加快，可终究没反抗，被锁链虚悬于半空，离地三尺，缓缓旋转。
“走！”云逸尘低喝。
四人立刻动身，苏清绾居中牵引经书，慕容雪在前洒出一片毒雾遮掩行迹，楚寒断后，云逸尘勉强走在侧翼，断剑拄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寒毒顺着经脉爬升，七道锁链残片像是活了一般，不断往肉里钻。他咬牙不语，只盯着前方。
百丈距离，走得像百年。
“阵法快撑不住了。”楚寒回头，声音低沉。
话音刚落，海面轰然炸开。
五道锁链寸寸断裂，林玄风破水而出，双臂经文已蔓延至脖颈，皮肤龟裂，暗金液体从裂缝中渗出，滴落时滋滋作响，腐蚀海水。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任何人，双眼死死盯着经书，像一头被本能驱使的野兽，直扑而来。
“该死！”慕容雪抬手甩出三枚毒针，可针尖未至，已被经书周围的扭曲气场震成粉末。
苏清绾猛提灵力，锁链收紧，经书加速前行。
“楚寒！”云逸尘低吼。
“明白！”楚寒从怀中摸出最后一枚星陨石，狠狠砸向海底阵基残痕。
轰——
残阵引爆，海底泥沙翻涌，巨浪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水墙，暂时挡住林玄风视线。
“走暗流，别回头！”云逸尘咬牙下令。
四人不再犹豫，纵身跃入海底湍流。水流汹涌，卷着碎石与海草，经书由苏清绾以灵力牵引，悬浮在队伍中央，缓缓沉入深海阴影。
身后，水墙崩塌，林玄风破浪而出，双臂撕开水面，直追而来。
楚寒最后一个入水，回头看了眼那卷悬浮海面的经书。
经书持续渗出暗金液体，海水继续被腐蚀。
他闭眼，潜入暗流。
深海之中，四人借湍流掩护，疾速前行。经书在灵力锁链中缓缓旋转，裂痕未合，暗金经文若隐若现。
云逸尘忽然察觉，体内寒毒竟在缓缓退去一丝。
不是好转。
是经书在“适应”他。
“它在认主。”他心中一沉。
可就在这时，苏清绾猛然回头。
“不对！经书在发热！”
话音未落，经书猛地一震，锁链崩裂一节，裂痕骤然扩大，一道暗金光芒自内部射出，直刺云逸尘眉心。
他本能抬手格挡，断剑横在面前。
光芒击中剑身，嗡——
剑尖炸开一团黑雾，雾中竟浮现出一张模糊人脸，嘴唇开合，无声低语。
云逸尘瞳孔骤缩。
那脸，竟与他有七分相似。
“这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