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栏前的人群骚动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窃窃私语声、惊讶的抽泣声、兴奋的议论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前哨站清晨惯有的、带着些许压抑的宁静。
老周站在人群前方一块稍高的土台上,双手虚压,洪亮的声音盖过了嘈杂:“都静一静!听我说!”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怀疑、期盼,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告示上写的,就是咱们‘守望者’从今天开始试行的新规矩——贡献点制度!”老周环视众人,目光沉稳,“这世道,以前的票子成了废纸,能换命的,是粮食、是药品、是子弹!贡献点,就是衡量大家干活出力多少的尺子,是用你们的汗水、手艺、甚至血勇,去换取这些活命物资的凭证!”
他指着告示上最显眼的部分:“都看清楚了!完成日常任务,比如巡逻四个时辰,记5点;参与围墙加固,视工程量记3到10点;上交搜寻到的特定物资,比如一公斤燃油记15点,一盒未开封抗生素记50点!提供特殊技能,比如苏医生救治重伤员,一次记80点!而兑换,一个贡献点,可以换半斤粮食,或者一片基础消炎药,或者五发普通步枪子弹!”
具体的数字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更激烈的讨论。
“巡逻一天才5点?那得巡逻多少天才能换把好点的刀?”
“一盒抗生素50点?我的天,那要是找到一箱……”
“苏医生救个人就80点?这、这也太……”
“怎么,你不服?昨天要不是苏医生,老吴那条腿就废了!你行你上?”
“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觉得……这以后,是不是啥都得用点数算了?”
人群中,一个叫王铁的汉子,是前哨站里除老周外少数有过正规军事背景的人,性子直,力气大,平时主要负责重体力活和战斗训练。他皱着眉头,瓮声瓮气地问:“周头儿,那以前咱们干活,可没算这么细!现在弄这个点数,是不是信不过弟兄们?”
老周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沉声道:“王铁,不是信不过!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前人少,靠情分,靠自觉。现在人多了,活儿也杂了,怎么才算公平?你王铁巡逻一天,和他李四在菜地拔一天草,出的力一样吗?风险一样吗?贡献点,就是把这份‘不一样’摆在明面上!让肯出力、能冒险、有本事的人,吃得更好,住得更暖,家人更有保障!这难道不公平吗?”
王铁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旁边一个原本在镇上做木匠,名叫孙福的中年人,眼睛却亮了起来。他手艺好,但之前除了帮着修修工具、做点粗糙家具,似乎也没太大用处。可告示上明确写着,“制作完成一件标准木盾,记8点”、“修复一件复杂工具,视情况记5-15点”。这对他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做!
“周队长,这、这木匠活儿,真能给这么多点?”孙福的声音带着激动。
“白纸黑字!”老周肯定道,“孙师傅,你的手艺,值这个价!”
另一边,几个原本负责后勤、主要是清洗和帮忙做饭的妇女,也聚在一起小声算着账:“清洗全员衣物一次,记3点……虽然不多,但积少成多啊,总能给孩子多换点有油水的东西……”
看着众人态度的微妙变化,老周心中稍定,继续道:“今天就开始试行!任务板上会贴出今日急需完成的任务和对应的贡献点!自愿认领,先到先得!完成并经核查后,当场记录点数!陈雪技术官会为每个人建立档案!”
话音落下,人群“嗡”地一声散开大半,争先恐后地涌向旁边新立起来的木质任务板。
“我认领东侧围墙巡查!”
“修复破损弓箭的任务是我的!”
“今天去后山砍柴的任务,我们哥俩包了!”
积极性,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点燃了。
王铁看着瞬间空了大半的场地,挠了挠头,虽然还有点别扭,但也迈开步子走向任务板。他看中了一个“清剿哨站西侧五百米内零散丧尸(需提交左耳为证),每只记2点”的任务。这活儿有风险,但点数也实在。
苏婉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热火朝天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她轻轻碰了碰随身携带的、记录着母亲所需药品清单的小本子,一种踏实感油然而生。她不再是被动接受庇护的累赘,而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去主动争取更好的生活。
这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扶着一位老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忐忑:“苏、苏医生,我爷爷他咳嗽好几天了,昨晚还有点发热……您看,需要多少……点数?”
苏婉立刻换上专业的温和笑容:“我先看看。初步诊断不收费,如果需要用药,再按价目表来。”她引导爷孙俩走向临时设立的医疗点,心中对这套制度的认可又加深了一层。它甚至规范了医患关系,避免了不必要的纠纷。
制度试行的第一天,就在这种忙碌、喧闹而又充满新奇的氛围中度过。
傍晚,结算时刻。
老周和陈雪坐在临时搬出来的桌子后,面前排起了长队。完成任务的居民们带着凭证(比如巡逻交接牌、上交的物资、或者……血淋淋的丧尸左耳),兴奋又紧张地等待着。
“王铁,清剿丧尸,确认左耳五只,记10点!”
“孙福,修复长柄斧一把,确认合格,记12点!”
“张婶,清洗全员衣物,确认完成,记3点!”
每报出一个数字,记录在陈雪的平板电脑里,相应的人脸上就会露出如释重负或欣喜的笑容。那不仅仅是数字,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当然,也出现了一些小插曲。有人试图用破损严重的工具冒充可修复品,被老周火眼金睛识破,严厉警告并扣除了诚信分(新设立的附加规则)。有人对任务完成质量的评定标准提出异议,在老周和陈雪的解释下,最终也心服口服。
王铁拿着记了10点的“虚拟账户”,咧开嘴笑了。他盘算着,再完成几次类似的任务,就能给家里那小子换一把他一直想要的、带瞄准镜的弩了。
夜色降临,前哨站渐渐安静下来。但许多木屋里,亮着灯的窗户后,人们还在兴奋地低声讨论着今天的收获和明天的计划。一种久违的、名为“奔头”的东西,在这些饱经磨难的人们心中重新燃起。
老周拖着疲惫却满足的身子,通过加密通讯向堡垒汇报:“首领,制度试行第一天,总体反应积极,远超预期。劳动和战斗积极性显着提高,但也暴露出一些评定标准需要细化的地方……”
堡垒指挥中心,陈默听着老周的汇报,目光落在监控屏幕上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发亮的面孔上,微微颔首。
贡献点,这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已经开始激起变革的涟漪。
而此刻,远在几十里外的一处废弃农业试验站,一个戴着破旧眼镜、衣衫褴褛却依旧试图保持着学者仪态的老人,正小心翼翼地将几包珍贵的杂交稻种塞进贴身的布袋里。他透过破碎的窗户,忧心忡忡地望着远处游荡的黑影,喃喃自语:“这些种子……必须送到需要它们的人手里……”
他还不知道,一个用贡献点衡量价值的新世界,正等待着他和他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