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海是最黑的。
沈墨光着脚踩在潮湿的沙滩上，细沙从脚趾缝间溢出，冰凉如死人的肌肤。她怀里抱着赤霄青霜剑，剑身不再温热，白无瑕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微弱。海浪扑上来，没过她的脚踝，又退下去，像在嘲笑她的无力。
哥...她跪倒在海水里，将剑身浸入刺骨的海水中，你答应过要看我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
海水碰到剑格的刹那，突然结出一层薄冰。沈墨心疯狂地将剑往更深的海水里按，仿佛这样就能冻结自己的心痛。海水漫到她腰间，衣裙湿透贴在身上，她却浑然不觉。
够了。
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抱住她，硬生生将她拖回岸边。俞青锋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急促而沉重。
放开！沈墨心挣扎着，手肘撞在俞青锋胸前的伤口上。
他闷哼一声，却不松手：你哥拼了命救你，不是让你来寻死的！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沈墨心心脏。她转身一把推开俞青锋，赤霄青霜剑横在两人之间：你懂什么？！你根本不了解他！
俞青锋不退反进，胸口抵上剑尖。剑锋刺破衣衫，一缕鲜血渗出，在白衣上绽开红梅：是，我不了解全部的他。但我知道他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是你！
海浪声突然变大，盖过了沈墨心的啜泣。她持剑的手开始发抖，剑尖在俞青锋胸前划出细小的血痕。
他教我剑法时总是很耐心...沈墨心声音哽咽，我学不会回风拂柳那招，他陪我练了整整三个月...
俞青锋轻轻握住她持剑的手腕：他教我时很严厉。我第一次拿剑，他就让我在雪地里站了六个时辰，说剑者，心也，心不坚则剑不利
两人的手同时搭在剑上，赤霄青霜剑突然发出嗡鸣。沈墨心抬头，发现俞青锋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里面盛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们记忆中的他...不一样。她轻声道。
俞青锋的手慢慢覆上她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剑身迸发出青红交织的光芒，直冲云霄！远处的海平线上，朝阳恰好跃出，与剑气交汇处形成罕见的双虹贯日奇观。
两人同时愣住。这种剑气共鸣，本该只有血脉相连的至亲才能做到。
看来...我们比想象的更亲密。俞青锋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墨心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慌忙后退，却不小心踩到湿滑的礁石。俞青锋一把揽住她的腰，自己却失去平衡，两人一起跌坐在沙滩上。赤霄青霜剑掉在一旁，剑身上的水珠映着晨光，像无数颗小太阳。
抱歉，我...
你们倒是亲密。
冷冽的女声从背后传来。沈墨心回头，看见玉清霜站在礁石上，白衣胜雪，冰魄剑悬在腰间，眼中带着说不清的情绪。
俞青锋立刻起身，将沈墨心护在身后：玉前辈。
玉清霜飘然而下，足尖轻点海浪却不沾湿：我来教你们冰魄续魂术她目光扫过两人交握过的手，嘴角微不可察地绷紧，不过看来，你们已经无师自通了些别的。
沈墨心捡起剑站起身：什么意思？
双虹贯日，心意相通。玉清霜冷笑，看来月奴的女儿果然继承了母亲的...魅力。
这句话里的刺太明显，沈墨心握紧了剑柄：你认识我母亲？
何止认识。玉清霜的指尖抚过冰魄剑，三百年前，她抢走我最重要的人。如今...她看向俞青锋，眼神复杂，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俞青锋皱眉：前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玉清霜不答，转身走向岸边小屋：跟来。若还想救白无瑕，就别浪费时间。
小屋是俞青锋临时搭建的，简陋但结实。玉清霜进屋后径直走到窗前，从袖中取出一块冰晶放在桌上。冰晶内部封着一缕青烟，隐约可见白无瑕的面容。
师兄的魂魄正在消散。她声音平静，但指尖在冰晶上停留的时间过长，冰魄续魂术能暂时稳定他的魂魄，但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至亲血脉为引，二是...她看向两人，心意相通的剑气共鸣。
沈墨心上前一步：我是他妹妹，自然可以——
你不是。玉清霜打断她，你只是月奴和玉孤城的女儿。而他...冰魄剑指向俞青锋，才是白无瑕与月奴的儿子。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沈墨心看向俞青锋，发现他的表情同样震惊。
不可能！沈墨心摇头，我明明记得...
你记得的都是月奴想让你记得的。玉清霜冷笑，当年月奴同时生下两个孩子，却将你们分开抚养。女孩继承玉氏血脉和隐星剑魄，男孩继承白氏剑骨和青霜剑气。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她指向赤霄青霜剑，双剑合璧，对抗剑仙。
俞青锋的手无意识地按住胸口伤疤：那为何...父亲从未告知？
白无瑕的记忆被封印了，而月奴...玉清霜的声音罕见地软了一分，她有她的苦衷。
沈墨心脑中一片混乱。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和俞青锋根本不是兄妹，而是...她不敢往下想。更让她心乱的是，这个真相竟然让她心底涌起一丝不该有的窃喜。
证明给我看。她咬牙道。
玉清霜似乎早料到这一问。她拔出冰魄剑，剑尖轻点沈墨心锁骨下的月牙胎记，又转向俞青锋胸口的剑疤。两处同时发光，在空中投射出残缺的家谱图——月奴与白无瑕的名字相连，下方是俞青锋的名字；而月奴与玉孤城相连，下方是沈墨心。
现在，你们还学不学续魂术？玉清霜收回剑。
俞青锋率先回神：
接下来的三天，两人在玉清霜指导下练习冰魄续魂术。这功法要求极为严苛，需要两人掌心相贴，剑气互渡，在体内完成一个小周天后再导入赤霄青霜剑中。每次练习，沈墨心都能感受到俞青锋的剑气在她经脉中游走，温暖而有力，与她的隐星剑魄水乳交融。
更令人尴尬的是，功法要求心意相通。玉清霜让他们面对面盘坐，膝头相抵，四目相对。
想着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她命令道，最好是你们都深爱的。
沈墨心自然想到白无瑕，但当她看进俞青锋眼底时，却发现他的思绪似乎飘向了别处。这让她莫名恼火，剑气顿时紊乱。
专心！玉清霜的冰魄剑鞘敲在她肩上，你想害死你哥吗？
第四天傍晚，两人终于成功完成一次完整的续魂术。赤霄青霜剑悬浮在空中，被青红交织的光茧包裹，剑格处白无瑕的名字亮如星辰。
有效果了！沈墨心欣喜若狂，下意识抓住俞青锋的手。
俞青锋回握住她，两人相视一笑。这笑容却在看到门口的玉清霜时凝固了。白衣女子倚门而立，眼中闪过一丝沈墨心读不懂的情绪。
不错。玉清霜走进来，声音比平日更冷，不过这只是开始。要完全唤醒他，需要更深的剑气共鸣。
更深？沈墨心疑惑。
玉清霜突然伸手搭在俞青锋肩上：你，跟我来。有些青霜剑的秘法，需要单独传授。
俞青锋看向沈墨心，似在征求同意。这小小的举动让沈墨心心头一暖，却又因玉清霜放在他肩上的手而莫名烦躁。
去吧。她勉强道，我再练习一会儿续魂术。
玉清霜带俞青锋离开后，沈墨心独自在小屋前练剑。赤霄剑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道红光，却总觉少了什么。以往练剑时，白无瑕总会在一旁指点；而现在...她不由自主地望向海边，那里有两个模糊的身影靠得很近。
剑气突然失控，将一块礁石劈成两半。沈墨心收剑喘息，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某种她不敢承认的情绪。
夜深时，俞青锋才回来。沈墨心假装熟睡，听见他轻手轻脚地进屋，在床边放下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药香中混着淡淡的血腥味——他肯定又割破手指加了自己的血，因为他的青霜剑骨对稳定剑气有奇效。
我知道你醒着。他轻声道，药趁热喝。
沈墨心睁开眼，看见俞青锋额前的碎发还带着湿气，像是刚沐浴过。这让她想起傍晚他和玉清霜在海边的身影，心头又是一阵刺痛。
玉前辈教了你什么？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
俞青锋坐在床边，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青霜剑的终极心法。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有些部分很奇怪。
比如？
比如...俞青锋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说青霜剑与冰魄剑本是一对，若能双剑合璧，威力无穷。
沈墨心猛地坐起：她想让你用冰魄剑？那赤霄呢？
我没答应。俞青锋按住她激动的手，我说我的剑永远只会与赤霄合璧。
这句话让沈墨心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头看着两人相触的手，突然发现俞青锋的手腕内侧多了一道冰蓝色的纹路，像是被什么力量侵入经脉的痕迹。
这是什么？她急切地问。
俞青锋抽回手，拉下袖子遮掩：没什么，练功的副作用。他转移话题，明天我们试试将续魂术融入剑法，玉前辈说这样效果更好。
沈墨心还想追问，屋外突然传来冰魄剑的嗡鸣。她走到窗边，看见玉清霜独自站在海边礁石上，手中冰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女子将冰晶投入海中，低声说了什么，声音被海浪声淹没。
但沈墨心读懂了她的唇语。
那句话是：师兄，你当年选月奴，如今你儿子选她女儿...真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