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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苏渺踩着恨天高杀回职场,把前世的仇家们玩得团团转。

金融陷阱、连环计中计,她玩得飞起。

对头们被她逼到绝路时,突然一张王牌情报送到了她手中。

“情报在手,天下我有?”苏渺轻笑捻着文件,指尖在某人名字上暧昧打转,

“大佬,合作?今晚八点,酒店404房间详谈?”

男人盯着她指尖意味深长的弧线:“你确定房间号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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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气不要钱似的往骨头缝里钻,写字楼恒温系统简直谋杀活人。苏渺端着她那杯滚烫的美式,咖啡杯底托在手指上,指尖红得像刚点过蔻丹,一身剪裁锋利、价格能买辆国产小轿车的黑色西装裙硬是被她穿出了点生人勿近的杀伐气。脚下的细高跟踩在地毯上,每一下都闷着劲儿,像是随时准备把谁的脑袋当脚垫。

茶水间里飘着劣质速溶咖啡粉和香精奶精味儿,还有一股韭菜盒子没散干净的菜腥气,混在中央空调的风里,直往人鼻孔里钻,闷得慌。技术部新招的小张,顶着张青春痘刚退的脸,正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模仿市场部王经理被总部大佬指着鼻子狂喷的怂样儿。

“……嚯!老王那张脸,绿得跟他早上那半生不熟的牛油果沙拉有一拼!大佬拍着桌子骂:‘报表?你这玩意儿糊弄鬼都嫌潦草!当公司钱大风刮来的,还是你家后院的韭菜割一茬又一茬?再搞不清楚该投不该投,给我滚去楼下工地搬砖头!水泥里水放多了知道怎么筛吗?!’”小张讲得投入,捏着嗓子学大领导咆哮,脖子憋得通红,引得周围几个摸鱼的小年轻也跟着吃吃坏笑,茶水间的廉价塑料杯都被震得嗡嗡响。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另一个眼镜片跟酒瓶底一样厚的实习生激动得直搓手,“老王那腿肚子抖得啊,我都怕他当场给大佬表演个膝盖叩地滑行!啧啧……”

苏渺脚步没停,端着咖啡像趟过一片聒噪的浅水洼。那热腾腾的白汽儿氤氲开,柔化了点她眉梢眼底的冷峭,但也仅仅是一点。她的视线随意掠过挤在茶水间门口笑成一团的几个身影,正好撞上角落里财务部赵明那小子投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怎么说呢,阴湿湿的,像烂泥地里刚捞出来的蛇皮,透着一股“哥们儿全知道,看你能嚣张到几时”的腌臜劲儿。他甚至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深沉、实则愚蠢到爆的笑,下巴尖朝苏渺办公桌方向隐晦地一抬,带着点挑衅的邀功意味。

心脏在那一秒像是被苏渺的高跟鞋尖狠狠踹了一下,猛地抽紧!不是慌,是骤然拉满弓弦的亢奋。一股久违的、像烈酒入喉似的火线腾地窜过脊梁骨,烧得指尖都微微发烫。

来了!她等的那张牌,终于到了!

刚才还闷得喘不过气的茶水间瞬间被她甩在身后,耳边那些低劣的模仿和幸灾乐祸的嘀咕像隔了层磨砂玻璃,被一种巨大的、近乎耳鸣的兴奋感盖过。她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咚、咚、咚,沉实有力。

她的座位在最里面靠窗那排,离这片热闹烟火气有段距离。桌上堆的东西挺多,文件散着叠了几摊,半盒开封吃了几片的草莓味苏打饼干包装袋没封口,几只笔滚在键盘旁边,还有张健身卡压在一个文件下面只露出个角儿——标准的、忙得脚不沾地的现代社畜工位,和赵明那藏着掖着的得意眼神形成一种极其荒谬的反差。

这堆乱象中心,醒目得扎眼。

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A4纸大小,没贴邮票,没寄件人信息,就那么光秃秃、孤零零地躺在她的鼠标垫边上。纸面干净得过分,只在封口处留着一道极淡浅褐色的指痕印,像是拿信封的人刚捏了颗干果没洗手。整座办公区还在嗡嗡的背景噪音里运转着,打印机咔滋咔滋吐着热乎的纸,键盘噼里啪啦响成一片,还有人压低嗓子打电话抱怨客户又改需求了……偏偏就这个东西,带着一股子不请自来、不合时宜的“干净”,安静地躺在那儿,像个专门给她布置的小型陷阱。

苏渺脸上那点水波不惊的寒意都凝住了,连呼吸都放轻了那么半拍。她绕开挡路的一摞文件夹,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声儿,人却像阵风一样刮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手里的热咖啡被稳稳当当搁在桌子最不怕烫的一角,指尖刚碰到那牛皮纸信封边沿,隔着纸张都能感觉到里面东西的硬度——跟赵明那点低级挑衅完全是两个世界的质感。

拆开信封的动作快到几乎没声儿。里面是一沓整齐打印的材料,刚抽出一半,视线就被右上角打印着的一张高清扫描件钉住了。那是张旧文件残页,纸质焦黄发脆,像是经历过高温舔舐又被抢救回来,但页眉那个墨绿色的、线条盘绕得极其复杂的徽章标志,烧掉了一半,剩下那半截扭曲的花纹也模糊了,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苏渺的眼球上!

脑子里“轰”的一声!

前世!公司最核心的那份“天工”项目最初的立项报告批复章!就是这枚印!

她记得清清楚楚,林氏那帮饿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啃下他们一块硬骨头,就靠这玩意儿泄露了出去。当时核心数据库被入侵,现场没留下任何指向性证据,偏偏在资料焚毁的临时服务器炉里扒拉出这么一张烧得奇形怪状的残页,上面这半个印戳成了唯一的、指向模糊的“线索”。前世因为这个模糊的残印,项目组里几个骨干被搅得天翻地覆,互相猜疑扯皮,耗费了无数精力和资源去追查,最后却像拳头打进棉花里,查了个寂寞。幕后真正推波助澜的林家父子则趁机完成了产业转移和布局,把苏渺他们家连同整个项目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这半枚印戳,成了悬在所有人头上的毒蛇信子,是他们崩塌的开始。

而现在,这玩意儿就这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躺在她手里这份报告的首页!

报告标题印得倒是挺大——“关于新源世纪名下关联企业‘汇通在线’资金异常流向调查简录”。翻开第一页,那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箭头简直要冲开打印纸蹦出来跳舞!开头那几行字就带着浓烈的手写批注味:

“1. 新源世纪母公司——新源国际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简称新源国际),嗯,就那个听起来挺高大上、实际皮包货,成立三年换了八个法人代表,最后一次更替就在上个月初。查它,跟刮彩票差不多,看运气。”

“2. 这个‘汇通在线’,明面上说是给中小企业提供小额快速贷款的p2p平台,实际上嘛…嘿,懂的都懂。就它!去年九月到今年三月,账面显示有接近十三个小目标的资金流出。这笔钱进了新源国际的账上不到三天,就跟长了飞毛腿似的,‘刷啦’一下分成了几十笔,绕了大半个地球旅游观光去了,最后目的地指向:开曼群岛一个叫‘金橡树创投’的神秘小窝。”

开曼群岛!金橡树创投!

苏渺的指尖沿着那串极具讽刺意味的批注往下滑,像在抚摸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这些地名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后背发紧。前世林氏集团在海外折腾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钱,就是通过这么一个又一个听起来像是好莱坞电影里反派公司名字的“小窝”来回倒腾,最终变白或者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新源国际?汇通在线?呵,这组合,不就是林家那“割韭菜流水线”的海外分拣站吗?

她越翻越快,纸张哗啦啦的轻响在耳朵里变成密集的鼓点。报告后面几页直接甩出了“汇通在线”股东信息——几个名字一看就是随手掏别人身份证顶缸的替死鬼傀儡,股东签名签得歪歪扭扭跟小学生鬼画符似的,连笔迹都透着一股浓浓的不情愿。但在其中一个股东名单的下方角落里,一行用黑色签字笔潦草标注的小字像烧红的针猛地扎进她眼里:

“实际受益关联方——查林氏集团境外资金池关联账户(附件3),初步追踪路径指向境内操作人员:林氏集团风控部副总监,赵明。”

赵明!

苏渺捏着纸页的手指猛地收紧了。她想起刚才在茶水间门口,赵明看她时那个黏糊糊、沾点黄泥巴似的眼神。难怪这家伙最近走路都飘起来了,三天两头往楼上林氏集团总部跑,原来是搭上了林启元那条线!前世这个时候,这小子还在苦哈哈地当个小透明财务专员吧?真是条见缝就钻的蛆!

报告继续抽丝剥茧,从这些披着高科技画皮的皮包公司账目切入,一直往上追溯,扒了好几层皮,最后扒拉到林启元自己控制的几家核心关联公司头上。其中一行字加了粗、划了重点,像把刀子一样戳着:

“关键节点:上月底,林氏旗下‘远航科技’向‘新源国际’提供过一笔总额八千万的短期过桥贷款——该资金旋即成为汇通在线下一轮资金‘转移之旅’的启动盘。”

一锤定音!

证据链,清晰了。前因后果,明白了。

苏渺缓缓靠进椅背。窗外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午后阳光,光斑在光滑的纸面上跳动,把那些决定生死的数字和名字映得灼热滚烫。她闭了闭眼,办公室里嗡嗡的人声、键盘敲击声、打印机呻吟声,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模糊,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取而代之的,是脑海里那场隔世的大火:公司核心数据库被物理焚毁的火焰!刺耳的警报声!董事会的咆哮质问!父亲一夜之间花白的头发和陡然佝偻下去的背脊!还有,前世林启元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在扭曲的火焰背景里晃动,带着那种胜券在握、猫戏老鼠般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对他们苏家、对整个项目进行着最后的肢解……

再睁眼时,苏渺眼底最后一点波澜彻底冻结成冰,只余下深不见底的森寒。她身体微微前倾,指尖夹着那份报告,另一只手却极其自然地摸向了桌上那部黑色的、造型有点古早厚重的私人加密手机——像捏着把淬毒的匕首,就放在随手能抄起来的地方。

通讯录划得飞快。指尖停在那个备注着“老姜”的名字上。

姜东洲。她埋在林氏那边最深、最稳的一颗钉子。一个平时窝在后勤部,老实巴交得像块砖头、永远沉默寡言的老姜头。只有苏渺知道,这块“砖头”的锋利棱角,能敲开多少看似坚不可摧的黑幕。

拨号键按下,几声短促忙音后,电话通了。那边没吱声,只有轻微的呼吸传来,像老猫在黑暗中蛰伏。

苏渺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儿:“老地方,现在。‘货’,一级优先。” 说完,电话立刻掐断,利落得像刀切。没给对方任何反应或者犹豫的余地。

刚放下手机,桌面上的普通办公座机像掐着点一样猛地尖锐炸响!惊得旁边工位上正抱着保温杯泡枸杞的赵姐手一抖,盖子差点儿没摔地上。

苏渺脸上那块冻得化不开的冰,瞬间就融了,嘴角甚至还提起了那么一丝再标准不过的职场弧度,透着点恰到好处的“有事您说话”的味道。她姿态轻松地拎起听筒:“喂,您好,企划部苏渺。”

“苏渺?苏主管?”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刻意揉捏出来的熟稔热情,带着点假模假式的亲昵,还有那么丝挥之不去的油腻,“我呀,林总的助理小陈!林总让我问问您,‘鼎风大厦招商预审意见书’那份东西弄好了没?我们这边流程卡着等着用呢,挺急的。” 助理小陈拖着强调,硬生生把“林总”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苏渺眉梢都没动一下,声音依旧平稳顺滑,甚至还带了点温和的笑意:“哦,陈助理您好。那份意见书啊,刚交上去走电子流程呢。按内部流转速度,我估计今天下班前怎么也到您那边共享文件夹里躺着了。您受累,隔十分钟刷一眼系统?”

她故意忽略掉小陈话里“林总”那根刺,也避开了“急”这个字眼。交上去了,等流程,下班前,这时间点给得四平八稳又合乎规矩,像块滑不留手的鹅卵石。小陈噎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软钉子这么滑溜,声音里那点假亲昵顿时打折了不少:“……行吧行吧,那麻烦苏主管盯着点儿啊!我这边可等着交差呢!”语气明显发沉发硬。

“应该的,”苏渺声音依旧笑吟吟,手指卷着自己一绺散下来的长发玩儿,指尖不经意地捻着发梢,“保证下班前躺您那儿。回头林总那边有什么后续要求,还得请陈助理多提点呢。”说完也不给对方再啰嗦的机会,客客气气补了句:“那您先忙?”

那边沉默了两秒,“啪”一声,电话挂了。只剩下盲音。

旁边竖着耳朵听的赵姐凑近了点,保温杯里的枸杞水晃荡着,她压低了嗓子:“又是楼上那位……催命呢?啧啧,三天两头的。” 那语气里掺着八卦和一点兔死狐悲的同理心。

苏渺嘴角那点温和的笑容还没退,眼里的冷意也藏得住,只微微耸了下肩膀,动作显得有点无奈,又带着点年轻人惯有的不服管教的小脾气:“流程为王呗。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她声音不大不小,带着点吐槽同事间的那种默契口吻,眼神却像小刀片似的,极快地在茶水间门口那边刚回来、正偷眼看她的赵明脸上刮了一下。

那一眼,刮得赵明脸色瞬间有点僵,赶紧缩回脖子低头装忙去了,仿佛工位上那摞文件突然变成了金矿,挖得万分投入。

办公室里气氛微妙地流动着,好像有股无形的弦绷紧了。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茶水间的嗡嗡声重新汇聚成交响乐,但每个音符底下似乎都藏着点什么。

苏渺没事人似的在电脑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一个空白的内部系统界面,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她的视线却越过屏幕顶端,穿过整排落地窗,落在对面那栋直插云天的林氏集团总部大楼的顶楼某处。午后的阳光在那片巨大的蓝色玻璃幕墙上流动,反射出一片片冷硬锋利的光斑,刺得人眼睛发胀。

她维持着这个监控探头都能拍清楚的、认真“工作”的姿态足足有五分钟,像个最标准的模范员工。

五分钟后。

苏渺极其自然地站起身,顺手拿起桌上那个还剩一半水的高档玻璃水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白皙的手指往下滑。她像所有需要去续杯水的白领一样,脚步不快不慢,甚至有点百无聊赖地穿过开放式办公区。

她没去更近的独立经理办公室那边的高级饮水机,而是径直走向最热闹、也最混乱的公共茶水间。里面刚点的外卖炸鸡味儿混着廉价咖啡的酸气一起涌出来。苏渺刚走到门口。

“滋滋——”

头顶的灯管猛地一阵疯狂明灭闪烁,发出叫人牙酸电流声!紧接着,“啪!”一声脆响,离茶水间最近、最靠外的那盏顶灯彻底熄了!暗了足有三平米一块地方!几乎是同一时间,整个办公室天花板内嵌的背景音箱里滋啦啦爆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啸叫声!尖锐得能刺穿耳膜!

“哎哟喂——!”

“我去!什么鬼声!”

“灯炸了?!”

整个开放式办公区瞬间炸了锅!惊呼声、骂娘声四起,有人被那灯管爆裂声吓得差点把水杯扣键盘上,几个凑在一起摸鱼的小年轻也猛地缩了脖子,茫然惊恐地四处张望。光线突然缺失和猝不及防的噪音轰炸之下,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就在这片骤然降临的、短暂的混乱中心——

苏渺的动作快到近乎虚幻,却又因日常的惯性而显得理所当然!她整个人像是被那突然爆亮的灯光闪花了眼,步子微微错乱,整个人带着点被惊吓后的小狼狈,一个轻巧地侧身滑步,手里装着水的玻璃杯像是下意识地跟着晃了一晃,几颗透亮水珠在混乱的光影里溅落。她轻盈地避开了门口一个正因爆闪灯而捂眼咒骂的卷发女同事,如同一条无声无息掠过水底的鱼,滑进了旁边那扇标注着“设备维护室,闲人勿入”的灰色防火门内。门无声地合拢,轻微“咔哒”的落锁声,被淹没在一片“妈的这破灯”、“后勤呢?喊后勤啊!”的嘈杂声浪中。

门内狭长安静的技术通道灯光惨白,只有通风管道低沉的嗡鸣。尽头拐角处消防门前,穿着深蓝色工装外套、戴着棒球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像早嵌在了墙角的阴影里,帽檐下只露出老姜轮廓瘦硬的下巴颏儿。他靠墙站着,脚边放着个灰扑扑、外表沾着点干涸油泥的工具箱,是常见的管道工工具箱款式。

苏渺一步未停,没有丝毫寒暄废话,手里那份薄薄几页却重逾千斤的报告像出鞘的匕首,带着破空之势无声递出!在老姜粗糙的手掌触到纸张边缘的瞬间,苏渺的指尖甚至更进了一步,轻轻在报告封面上点住。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却很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地,敲在老姜耳膜上:“复印后加密,原件立刻毁掉。东西到手前,保证安全,让那边管住嘴。‘一号方案’,明白?”

老姜的动作停顿了零点几秒,帽子阴影下似乎有极其轻微的颌骨摩擦声。他没出声,只极其用力地收拢手指,将那几页纸牢牢攥进掌心,顺势塞进自己敞着领口的工装内袋,动作干净利落得像演练过千百遍。他那满是粗茧的手指在工具箱侧面一道不起眼的塑料凹槽上迅速敲击了几下短促的无声电码。

随即,他微不可察地一点头,算作回应,又无声地抬起粗糙手指,指关节在冰冷的消防门金属门框上短促地叩了两下——声音闷沉得如同石子落水。

信号达成!

苏渺眼神里最后一点冰封也裂开一道细缝,映着白惨惨的灯光,却没映出半分暖意。她侧开身位,老姜立刻像一道影子贴着墙根滑过,推开那扇沉重的消防门,更深地融入楼道应急指示灯幽绿的光晕里,消失不见。

消防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苏渺站在原地,没有急着离开。门板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真丝衬衫渗进来,刺激得皮肤一阵细微颤栗。她微阖上眼,隔绝了惨白的灯光,任由黑暗在眼前沉浮。

那些在血液里翻腾、让她指尖都微微发烫的数字——林启元、新源国际、汇通在线、开曼群岛的金橡树……这些冰冷的字符像是带着剧毒的信息素,点燃了某种蛰伏在骨髓里、名为“清算”的本能。

走廊里的应急绿光在眼皮上投下微弱的、晃动的光影。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雾。嘴角一点点拉开,不是笑,更像是嗜血的猛兽终于撕开猎物咽喉时,獠牙上反射的冷光弧度。

够格了。

老林总,还有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林耀……你们准备用来埋我的坑,今晚自己躺进去吧。

心思落定,再睁眼时,她转身推门离开设备通道的动作流畅而自然。推开灰门重新回到外面公共办公区那一刻,苏渺脸上所有棱角都恰到好处地收了起来,只剩下点因为光线突变和环境嘈杂而微微皱眉的茫然表情,手里那空了大半的水杯也恰到好处地晃荡了一下,像是刚接满水回来。她自然地往自己工位走,嘴里还抱怨似的嘟囔了半句:“……这破灯……后勤也不修修……”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到附近几个惊魂甫定的同事耳中。

她坐回工位,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一条新消息,发信人名称空白。

内容是三个字:【停车场。】

没有多余符号,没有标点。

苏渺脸上那点因为灯光而起的抱怨神色瞬间被抹平。她拿起手机,划开屏幕,飞快点开一个图标设计得像普通健身App的加密应用。指尖在触屏上划过几道复杂的解锁轨迹,进入后点开“资源调度”界面,在一个名为“b3层-车位07号”的监控选项旁,连续点击了两下!

应用界面极快地闪动了一次,发出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融在背景电子噪音里的蜂鸣。手机屏幕主界面上,那个“健身应用”的图标下方,一个代表着“信号桥接成功”的淡绿色小圆点亮了起来。

搞定。

她关掉屏幕,把手机正面朝下轻轻搁在桌上。动作间,指尖不经意地拂过鼠标旁边那盒散开的草莓味苏打饼干,捏起一片塞进嘴里,牙齿咬碎薄脆饼干的声音咔嚓作响。

时间在键盘的敲击、打印机的吞吐和窗外渐渐倾斜的光影里慢慢往下淌,粘稠又带着股不动声色的燥。苏渺对着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头在那份等会儿要给“陈助理”的系统共享文件夹文件上改得“噼啪”乱响,像个标准敬业模板。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数字跳到“17:30”的瞬间,写字楼就像个被针戳破了皮的巨型气球,“呼啦”一下整个儿泄了气。关电脑的“咔哒”声接二连三,伸懒腰的哈欠声此起彼伏,椅子腿剐蹭地毯的拖沓声汇在一起。同事们纷纷开始收拾背包、关电脑、互相扯着嗓子吆喝“地铁还是公交”、“晚上哪儿撸串去”……空气里立刻塞满了下班特有的那种活气儿和嘈杂。

苏渺没动,鼠标箭头还在屏幕上那份没改完的文件上晃晃悠悠地打转,等着存盘进度条慢吞吞爬到尽头。

“苏主管,还不走啊?磨洋工呢?”旁边工位的赵姐挎上她那印着“生命在于运动”的帆布包,探过头瞅了一眼苏渺的屏幕,撇撇嘴,“那事儿楼上都催几遍了,差不多得了呗!又不是造航天飞船!”

苏渺这才扭脸,对着赵姐咧嘴一乐,露出点无奈又带着上班族专属疲惫的小表情:“啧,赵姐您可别提了!这玩意儿就是个无底洞!非得抠这点儿细节。你们先撤吧,我再对付两分钟,存档收尾。”

“行吧行吧,辛苦苏主管!”赵姐挥挥手,麻溜闪人了。

等身边几个同事走得七七八八,格子间里的人声浪潮彻底退去,只剩远处还有几个卷王在啪啪敲键盘的背景乐时,苏渺才慢腾腾起身。动作带着股加班狗的沉重劲儿,把键盘鼠标归位,椅子推进去。

她抄起自己的通勤包——样式挺普通的黑色皮质托特包,能装但毫不起眼。没坐电梯下去,反而慢悠悠晃到了这一层的步梯间门口。

推门进去。

楼梯间顶灯白惨惨的,空旷得过分,每一级台阶落下去的脚步声都能带回音。她没直接下楼,反而往上走了两层。这里的步梯间更冷清,墙角堆着蒙了灰的清洁车和报废垃圾桶,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混着尘埃的味道。

苏渺停在一处视觉死角,前面还有消防门挡着监控探头。她飞快地拉开通勤包——只见里头那点日常小零碎:口红、钥匙包、一个塞了几片止痛药的旧药板、还有折叠好的备用塑料袋……眨眼间就被扒拉到包底一个小网格袋里。这包像是被打开了一个隐藏的空间接口。

包里瞬间换上的是另一套装备: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修理工同款深灰色工装,一顶半旧的黑色鸭舌帽,一双底子厚实偏硬的黑皮劳保手套,还有个装工具卷儿的帆布筒。她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外套、西装裙、丝袜、细高跟……身上这套能进时装秀场的行头被一层层剥下,塞回包底。深灰工装罩上身,裤子套上,黑色软底胶鞋蹬上脚——这套行头像是瞬间吸走了她身上属于“苏主管”的所有光芒。她随手抓起包底那顶栗棕色长假发,麻利地把自己的真发收进去盘牢,再用力把鸭舌帽往下死命一压,帽檐阴影立刻遮住了上半张脸。工装外套的拉链拉到下巴颏儿。

前后不过二十秒。刚才那个在办公室里明艳照人、气场两米八的苏渺消失了。楼梯间昏暗光线下站着的是个看不清面目的、低眉顺眼的、随处可见的中年女维修工。

她吐了口气,拎起刚才那个看似塞满“女主管杂物”的通勤包。那包在她快速整理下外表没什么变化,只是提手旁多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工具帆布筒。她拎着帆布筒推开门,从另一个楼道口走了出去,混入下班人流稀疏的那部分楼梯通道,脚步不快不慢地朝楼下停车场方向移动。每一步,鞋底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属于体力劳动者的、沉闷而踏实的拖沓声。

停车场位于大楼地底下第三层,b3。苏渺推开通往b3的那扇厚重防火门时,一股混杂着汽油味、橡胶轮胎味和地下空间特有霉味的冰冷气息立刻包裹上来。

这里的灯光故意弄得很弱,大片大片的区域都陷在浓厚的、黏糊糊的阴影里。天花板很高,吊着些粗大的通风管道,黑黢黢地压在头顶。角落里几个巨大的水泥承重柱子撑起整个空间,柱身上的灰白色涂料早被蹭得黑一道黄一道。几盏稀疏的节能灯悬在车道正上方,光线惨白,只能勉强照亮下方停泊的那些车辆轮廓,车轮陷在黑暗里像是长在地板上。偶尔有车发动引擎,声音在这巨大空旷的罐子里被放大好几倍,带着轰隆隆的回响,紧接着车灯猛地撕开一小片黑暗,射灯刺眼的光柱里看得见尘土在光柱里翻滚,像细小的银屑。等车子开走了,那点喧嚣又被更庞大的寂静迅速吞噬。

空气仿佛凝成了胶冻,每一次呼吸都变得黏滞。

苏渺缩了下脖子,像个真的被阴冷环境冻着了的女工,下意识地把身上的灰蓝色工装外套裹紧了一点,脚步刻意放得重了些,在空旷安静的空气里制造出“笃、笃”的、属于厚底胶鞋的脚步声,沿着车道和划分车位区的黄白指示线中间那条模糊不清的缝隙往前走。她的目标是07号车位附近那根巨大的、黑黢黢的水泥承重柱后面。她低垂着头,帽檐阴影很好地藏住了视线,像是在专心致志地数着地上的车位线编号。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防盗锁“嘀嘀”两声短促的回音。通风管道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低沉嗡鸣,像是这钢铁坟墓的心跳。空气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就在她经过04号车位旁边一根稍微细一点的承重柱时——

空气被急速撕裂的声音!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劲风几乎是贴着苏渺后脑勺头皮刮过去!带着一股铁锈混着汗酸的腥味!一只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指关节上甚至还有陈年的烟熏黄褐色块,正朝她后颈狠狠抓来!指风尖利,带着明显的杀意!角度刁钻,显然经过精确的计算!

苏渺的身体像是被那撕裂空气的风声猛然按下了快进键!本能般的反应快于思考!她甚至没回头,整个上半身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突然失去平衡,往前狠狠一栽!那动作在旁人看来像是被什么绊了个趔趄。脚底下那双厚底胶鞋也似乎“恰好”踩到了之前有人漏在地上的一小滩薄薄机油——身体狼狈失控地往前猛扑,脸几乎都要杵到水泥地面!

那只凶狠抓向颈椎的手险险地从她飞扬起来的工装外套下摆边缘刮过!粗硬的布料被撕扯得发出“嗤啦”一声短促轻响!袭击者显然没料到她反应能诡异到这个地步,动作因为这意外的落空而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顿挫!

借着身体前扑的重心和脚下油滑带来的失控旋转力量,苏渺蜷缩的身体在即将摔个狗啃泥的瞬间,左腿如同鞭子般贴着冰凉的水泥地面向后、向上猛地倒抽!脚上那双劳保胶鞋硬实的前头鞋尖部分,带着被憋屈点燃的狂暴力量,“嘭!”一声极其沉闷的钝响,狠狠跺在了袭击者因为动作受挫而暴露出来的右腿小腿迎面骨上!

那是人体最脆弱、痛感最密集的区域之一!

“呃——!”

一声极力被堵在喉咙里、却终究因为剧痛而无法控制的低哑闷哼从柱子阴影深处传出!紧接着是腿骨与鞋尖硬塑料撞击后令人牙酸的骨裂声!还有偷袭者身体失重撞在身后承重柱上的、沉重而混乱的响动!

苏渺根本没给对手任何喘息或者回神的机会!刚才还狼狈蜷缩扑地的身体像装了最强力的弹簧,借着蹬出去那股反冲力,瞬间弹起!人在半空尚未完全转过身,左手已经迅捷无比地在腰间那个不起眼的帆布工具袋侧面飞快一抹!指尖触到一道冰冷的金属棱!握紧!看都没看,全凭着刚才扑倒瞬间眼角余光捕捉到那惊鸿一瞥的模糊位置——

一道冰冷纤细的银色微光在暗淡照明下毒蛇般向后反手急射!空气被撕裂的声音短促尖锐!“嗤啦——!”

那并不是刀锋入肉的撕裂声!

那根苏渺随手带出来的细长不锈钢通下水道弹簧软钩,坚韧的尖端像毒蛇射出的獠牙,尖端精准无比地捅穿了偷袭者刚刚抬起来、试图格挡的小臂外侧!这玩意儿韧性十足,一捅进去就直接被肌肉牢牢夹住了!没扎死对手,反而成了固定!

苏渺身体已经完全转了过来,正面对上了柱子阴影里的敌人。就在两人正面相对的瞬间!

啪!

刺眼的强光毫无征兆地从上方猛地炸开!两道极其刺眼的雪白光柱如同审判之剑,直接轰碎了两人之间这方寸之地的黑暗!光亮的来源赫然是袭击者斜上方、车位顶部消防管道旁,一个本该不起眼的消防应急指示牌背后!那里一个微型超强光LEd爆闪灯此刻正疯狂地释放着毁灭性的强光与高频闪烁!光芒太强太集中太突然,几乎就在袭击者正上方爆开!足以令任何在昏暗环境里陡然直面光源的生物瞬间致盲!

这是她事先通过远程激活的小礼物!位置信息早已被老姜精确传递。

光线直接糊脸!

“啊——眼睛!”嘶吼声瞬间变调成凄厉的、被瞬间剥夺视觉的惊恐惨嚎!带着点被强光灼伤的绝望。袭击者的身体像中了电般猛地弹起又蜷缩,本能地用仅剩完好的那只手疯狂地朝眼睛和光源方向挥舞遮挡!整个人像是被骤然丢进了强酸池子!

就在这爆发性强光撕碎黑暗的百分之一秒里!

苏渺没捂眼睛。

她的身体在强光爆开的刹那,以一个标准的战术规避姿态微微侧偏了脸!眼睛眯得只剩一丝缝隙!甚至利用那爆闪灯释放的极致高亮,在惨白的光线下极其短暂地、无比清晰地看清了袭击者的脸!就在那一晃即逝、被强光照得惨白的脸上,一道从眉骨直划到颧骨的蜈蚣状狰狞旧疤狰狞无比!瞬间烙印在视网膜上!

那张脸……她前世临死前的监控截图里惊鸿一瞥!替林启元处理“尾巴”的顶级清道夫——“刀疤”!

仇人!前世今生!新仇旧恨!就在眼前!

时间在强光与惨叫的漩涡中几乎凝固了一瞬!可苏渺的身体没凝固!肾上腺素在血液里点燃,化作一股撕裂一切的凶暴力量!她的右手瞬间抬起,那只黑色的劳保手套一直攥得死紧!此刻五指猛地张开!灰白色的粉末如同骤然刮起的微型沙尘暴,在强光闪耀下甚至泛着一点磷光,“呼啦”一下劈头盖脸地,朝着刀疤那张因剧痛和强光刺激而扭曲、仰起的脸,扬了过去!

生石灰!

“呃啊啊啊啊——!”凄厉得不像人声的惨嚎在b3层空洞的停车场上空爆开!比刚才被强光灼眼那下还要尖利恐怖百倍!石灰混合着眼球粘膜上的水汽瞬间沸腾!刀疤仅存的那点视线彻底被剥夺,巨大的灼烧痛苦让他整个人瞬间像被投进滚油里的活虾,剧烈地弹跳、翻滚,身体失去所有平衡,重重撞在水泥柱子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粘稠的血液伴随着被腐蚀出的组织液,从他捂着眼睛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时机稍纵即逝!必须在他彻底疯狂反扑或者引燃周围车辆前摁死!

苏渺像一头扑向猎物的雌豹!借助前冲的猛劲,凌空跃起!膝盖骨带着全身的力量,对着刀疤因剧痛而大开的胸口,如同战锤般狠狠顶撞下去!

“砰!”巨大的力量撞击在胸骨上的声音让人牙酸!骨头碎裂的轻微声响被更大声的闷响掩盖!

“唔呃!”刀疤整个人被这野蛮的力量直接掼飞出去,后背着地狠狠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肺部的空气被彻底撞空,连惨叫都变成了徒劳的嗬嗬声,身体像破麻袋一样痉挛着。他那只完好的手徒劳地想从胸口往上抬,似乎想抓住什么反击的空隙。

苏渺落地的瞬间,身体像是失去平衡般向前扑倒!但她的左手在身体扑倒前闪电般伸出,精准地压住了刀疤那只唯一还能活动的右手手腕!巨大的体重和下落的重力加速度全部转化为向下压制的巨力!咔嚓!腕骨被反关节压制到极限发出的脆响细碎瘆人!

同时,她的右臂弯曲,手肘借着身体扑坠的狂暴冲力,带着一股要凿穿地球的狠劲,对着刀疤刚刚抬起来想格挡的颈侧动脉区,毫不留情地砸了下去!又快又猛!

砰!

骨头撞击皮肉筋骨的声音清晰得恐怖!刀疤仅存的反抗被彻底打散!那只被压断的手腕无力地垂了下去。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剧烈地弹动抽搐了一下,连眼睛里的剧痛都忘了嚎,只剩下喉管里艰难的倒气声,眼球上糊着的石灰粉和脓血粘稠浑浊,那张狰狞的疤脸像被浸在了血污和腐蚀物的泥里,完全没了人形。

终于——尘埃落定。

苏渺单膝死死压在刀疤的胸口上,整个人像座冰冷的山,感受着身下这摊“湿垃圾”每一次微弱抽搐带来的轻微震颤。浓烈的血腥、石灰的辛辣、皮肉焦糊的恶臭混杂在停车场冰冷浑浊的空气里,往鼻孔里钻。

她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肺部扩张的幅度有些大,但动作却极其克制,像是在黑暗中压抑着某种要奔涌而出的东西。肺叶的扩张微微牵动了侧腰,那里一片闷痛。妈的。刚才强行扭转身体躲那致命一抓,加上后面蹬腿那一下发力太猛,估计韧带被拉扯得不轻。

她缓缓抬起左手。那只戴着深色劳保手套的手背上,在刚才扬石灰瞬间被对方无意识地抓了一下,手套边缘裂开一道口子。一抹醒目的暗红正从撕裂的织物边缘和里面皮肤上渗出来,缓慢地晕染开。火辣辣的疼。

啧。苏渺眼神扫过那抹碍眼的红,眉头都没动一下。这点代价,值。

确认刀疤彻底失去意识后,她撑着膝盖站起,动作有点僵硬。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停车场依旧空旷死寂,远处几辆车安静地趴着。还好,刚才这一连串的搏杀看似狂猛血腥,实际声响都被压抑在了柱子和小范围的光影角落,加上距离远,没引来任何人探头探脑。

不过保险起见……

苏渺面无表情地拖起地上那条彻底没了动静的人形破麻袋,她力气不大,动作里却带着一股冷酷的精准效率。刀疤毫无生气的身体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拖出沉闷的摩擦声,被一路拖向更深处、靠近消防管道和巨大设备配电箱交织出的复杂阴影地带——监控摄像头的天然盲区角落。

处理现场痕迹是个技术活儿。苏渺用最快的速度,动作利落得有些无情。她从自己带来的备用帆布袋里掏出早已备下的一次性湿巾和强力吸油毛巾,麻利地擦掉沾在水泥地上的主要血迹。散落的少量石灰粉被她用鞋底碾散,再小心清理掉明显印记。她甚至还掏出个小喷瓶,里面装了点专门处理生物气味的中和剂,对着那片区域快速喷了几下。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股刺鼻的、类似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尘,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快速清理过、仅凭肉眼已几乎看不出什么异常的区域,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刀疤那具沉重的身体拖得更深,塞进一组巨大配电箱后面,与废旧轮胎为伍。那里的黑暗浓得化不开,足以暂时容纳一具“尸体”。

一切痕迹暂时被黑暗吞噬。

苏渺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套沾了点血迹和污渍的深灰色工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伸手,将那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摘了下来。手指理了理那头乱糟糟、沾了灰尘的栗棕色假发,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从容,动作很稳。

她没有直接脱掉这身伪装,反而把它重新拉整齐了些,工装拉链一直拉到顶。做完这些,她拎起那个看似装着维修工具的帆布包,重新挺直了背脊。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静的脸庞,除了鬓角被冷汗浸湿的几缕碎发,几乎看不到刚才那番生死搏杀的痕迹。

她转过身,不再看那具被阴影吞没的身体,抬脚朝着楼梯间的方向走去。脚步声还是那种厚重的、属于劳动人民的踩踏声,踩在空旷的停车场地面上,带起轻微的回音。

电梯停在b3层,不锈钢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冷白光泄了一地。苏渺抬脚踏入电梯间,动作有点刻意沉缓,像干了一天重活般。不锈钢门壁映着她此刻的扮相:深灰工装外套的拉链紧紧锁到下巴,鸭舌帽牢牢压着盘好的假发,唯一醒目的是她脸颊侧一道浅浅划痕渗了点淡红色,嘴唇抿得像道锋利的线。她顺手按亮了“3”楼的按键按钮,电梯沉稳无声地向上攀升。

数字屏跳到“3”,叮一声轻响。门敞开,外面是设计公司这一层。加班区的灯光还亮着,但人走得差不多了。苏渺没出去,反而不紧不慢按了关门键,门刚要合上,她动作极其自然地侧身挤出去,手快如闪电地往电梯里侧一排按键的最底部一戳!

“滴——嗒嗒嗒!”

三下快得连成一气的按键轻响。原本暗下去的“b3”按键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1F”亮起。手指缩回时,指节不经意带过冰冷的按键板,又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工装领口。

做完这一切,电梯门彻底关闭,沉下去。苏渺这才转身,目标明确地往这层的设备维修通道方向走。

厚重的灰色防火门推开又合拢,隔绝了外面残留的灯光和暖气。门内狭长的维修通道只有几盏孤零零的应急灯,光线昏暗得像个大型冰箱内部,还掺着点消毒水清洁剂的味儿,冰冷寂静。

角落里,她那套价格不菲的黑色西装裙、丝袜和细高跟,还有真丝衬衣,都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个干净的备用空纸箱里。动作麻利地换回属于“苏渺”的行头——熟悉的丝绸滑过皮肤的触感,熟悉的、能给予支撑与力量的细高跟套回脚上,每一步踩在硬质地砖上发出的笃笃轻响,都在宣告那个冷硬女主管的回归。她将脱下的工装、鸭舌帽、劳保手套迅速卷成一捆,塞进之前那帆布工具袋,再整个儿塞进带来的空纸箱里。纸箱就留在原地阴影中。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脸颊那道细微划痕被头发和阴影巧妙的遮住,侧腰的闷痛还能忍受,左手背那道伤口用干净的防水创可贴处理好了,藏在袖口内。

她转身走向维修通道的另一端出口,推开通向常规办公区的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特有的从容节奏,在这空旷的楼道里清脆得有些空旷。

回到自己办公区的角落,苏渺没急着落座。目光投向窗外。对面林氏集团大厦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如同竖立的天堑,在夜色中反而亮了起来,勾勒出内部一层层亮如白昼的蜂巢状空间。此刻,那些灯光比平时亮得有些刺眼,像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研究的巨大标本。

嘴角,一丝极其寡淡的、带着铁锈味的弧度向上牵了一下。她拿起桌上那部黑色私人加密手机,屏幕被指尖点亮,上面没有任何新提示信息。

她的手指没有翻找任何软件图标,只是在冰凉的屏幕边缘,沿着一条极细微的纹路,用某种特定的频率和力道,缓慢地、无声地敲击了三下短顿,两下长顿,再一下短促的急停。

一种特殊的、只有特定接收器才能辨识的、被加密技术深深包裹的“确认”信号,混在都市夜晚无处不在的电磁噪音里,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无声无息地发了出去。

搞定了。

苏渺放下手机,屏幕上的光芒黯去。她没停顿,直接伸手拿起座机听筒,拨通了人事部那边的号码。听筒贴在耳边,几声等待音后接通。

“人事部。”对面是个略显疲惫的女声。

苏渺的声音在电话线里听起来有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丽姐,我是企划部苏渺。嗯……有点急事要临时跑一趟供应商那边,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发……对,就现在,得直接从这边走了。打卡我手机线上补签个外出申请?”她语调自然上扬,带点打商量的尾音。

“啊?这么晚还出去啊……”丽姐在那头咂了下舌头,“行吧行吧,你先忙你的,定位开了吧?记得补填单子,别漏了就行。这天,唉……”

“嗯嗯,开着呢开着呢,”苏渺声音软和了点,带着点打工人之间的心照不宣,“麻烦丽姐了,回头请你喝奶茶!”

挂断电话,苏渺动作利落地把最后几份可能需要带着的文件往通勤包里一塞。包在手里轻轻掂量了一下,重量手感正常——那套染了血的伪装,已经跟刚才那堆废弃劳保用品一起,永远地留在了楼下b3的黑暗里。

她一手拎着包,转身走向电梯间。经过赵明那小子工位时,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去。位置上没人了,电脑也已关机,只余下一团模糊的阴影落在地上。

电梯缓缓下沉到一楼,不锈钢门打开,外面是大楼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遍布高清摄像头的主大堂。

苏渺脚步平稳,脸上带着点工作拖到很晚后的倦怠,还有一丝因为还要外出办事的不快。她目不斜视地穿过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对前台值班保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推开沉重的玻璃旋转门。七月晚间的热浪带着街面残留的尾气混着行道树泥土的腥湿味儿涌了进来,扑在脸上。

门口等候区的出租车排着队,黄顶灯一闪一闪。

苏渺没有走向出租车候客点,反而沿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延伸出来的光带边缘,不紧不慢地往大楼另一侧的辅路上走。高跟鞋踩在人行道上,清脆又有节奏。

走出大约一百多米,拐过一个路口,脱离了主大楼的光照核心区。辅路这边路灯稀疏昏黄,行道树浓密的影子在路面上张牙舞爪。一辆深色商务车,没有开任何顶灯标志,如同蛰伏在阴影里的兽,安静地停在一棵梧桐树巨大的树冠投影下。

车门在她走近时无声地滑开一道缝。苏渺没有丝毫犹豫,弯腰钻了进去。

车门在她身后轻柔又密封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车里没开顶灯,驾驶座那边的阅读灯也被调到最低档的暖黄,堪堪照亮前排巴掌大一块区域。光线吝啬得很,后排一大半都浸泡在柔和舒适的黑暗里。车厢内部空间宽阔,真皮座椅散着股淡淡的保养油味儿和一点新车才有的特殊气味混在一起,空调无声地送着凉风。

车还没启动。苏渺靠进宽大的、几乎能将人包裹起来的真皮椅背里,长腿舒展了一些,细高跟的脚尖微微点着柔软厚实的脚垫,发出极其轻微的皮革摩擦声。腰侧撞伤的闷痛在这放松的姿态下似乎也被这柔软的空间抚平了大半。

前座,穿着常服的老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伸到了后面,掌心里躺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和一个模样略显老旧的煤油打火机,银色外壳上的磨痕在昏暗光线里看不真切。后座中央的暗格自动滑开,一个隐蔽烟灰缸弹出。

苏渺眼皮都没抬,两根微凉的手指精准地从老姜粗糙的手心夹过那支烟。她没去碰打火机。纤细指尖随意捻动着白色的香烟滤嘴,像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玩具。黑暗中,红唇凑近烟头,轻轻含住,舌尖无意识舔舐了一下滤嘴边缘,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慵懒和挑衅。然后,她抬眸。

视线穿过前排座椅中间的缝隙,落到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也陷在暗影里,身形挺拔宽阔,肩膀的轮廓线利落得像被刀削过。光线太吝啬,勾勒不出太多细节,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轮廓。此刻,那只骨节分明、修长且极具力量感的手随意地搁在中央扶手箱上,指间夹着一支几乎燃尽的香烟,猩红的火头像一只栖息在暗处的独眼。一缕淡蓝的烟雾,正从他的指缝间袅袅升起,扭曲着向上,融入头顶那片昏沉的黑暗。

无声的对峙。烟头明灭不定,沉默的重量压得前排的老姜都屏住了呼吸。

苏渺那双猫儿似的眼睛,在稀薄的光线下反而亮得惊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副驾驶那个明灭不定的烟头红点。脸上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抛出橄榄枝的期待,只有一种仿佛欣赏着一件精妙瓷器被打碎瞬间冰裂蔓延图案的奇异专注。

她舌尖在滤嘴上再慢悠悠舔了半圈,像是在无声地掂量着即将出口的话语的重量,也像是在用这种隐晦到极致、却充满侵犯性的动作,敲打着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壁垒。车厢密封得极好,除了空调微弱的送风声和前排人极力放轻的呼吸,唯一能清晰听见的,或许就只剩下她自己心脏沉重而缓慢的搏动。

终于,在烟头烧到手前的那刻,苏渺嘴角缓缓向上扯开一道锋利的弧度。那笑意被黑暗吞噬了大半,唯独那眼底的锐光和贝齿轻叩滤嘴发出的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嗒”,清晰无比。她开口,声音在烟嗓与刻意压低的调子间找到了一个危险又撩人的平衡点:

“怎么样,凌大总裁?我这份‘新项目计划书’的前期展示……看着还过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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