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狙击手学校那带着孤傲的安静不同,“雪狼”大队的爆破训练场永远充满了粗粝与躁动。这里没有足够的标准炸药,更没有精密的起爆装置,有的只是林锋搜罗来的、五花八门的爆炸物:几箱缴获的日军手雷和炸药块,一大堆从边区兵工厂弄来的、性能不太稳定的“边区造”火药,甚至还有一些从哑弹里小心翼翼拆出来的发射药,以及村民们提供的硝石、木炭等土法制火药的材料。
林锋亲自负责这块。李根壮的牺牲,让他对爆破分队的建设和安全格外上心。他站在一群被爆炸物熏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队员面前,脚下摊开着这些“家当”。
“都看清楚!”林锋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咱们现在,就是巧妇,要做无米之炊!指望不上后方源源不断的补给,就得学会就地取材,变废为宝!”
他拿起一块缴获的黄色炸药块:“这是好东西,威力大,稳定。但数量有限,得用在刀刃上,比如炸桥墩、掀炮楼。”他又指向那堆黑乎乎的“边区造”火药:“这个,劲儿时大时小,得靠经验掂量。但量大,适合制造大面积混乱,或者做诡雷的药芯。”
训练的第一步是认识材料。林锋让队员们亲手感受不同爆炸物的性状、重量,甚至让他们在安全距离外观察少量火药燃烧的状态,记住其火焰颜色和烟雾特征。
“爆破,首先是数学和物理!”林锋用树枝在雪地上画出简单的示意图,“炸一个钢筋混凝土的机枪堡,需要多少当量?炸药放在什么位置效果最好?冲击波朝哪个方向传导?这些,不能靠蒙,要靠算!”
他教授简易的爆破计算公式,如何根据目标的材质、结构厚度估算所需炸药量。队员们,尤其是李文斌这样有文化的,听得如饥似渴,飞快地在自制的小本子上记录。而像胡老疙瘩这样的老战士,则更依赖于林锋总结出的那些直观的口诀和经验参数,比如“一公斤药,三尺坑,能掀翻沙包垒的墙”。
实操作业更是将“穷日子穷过”发挥到极致。
没有足够的电雷管和导火索,林锋就教他们如何制作拉发、绊发、压发的简易诡雷。用木头削成卡榫,用钢丝弯成触发器,甚至利用日军的九七式手榴弹改造延时装置。
一次演练中,一个新队员因为紧张,在设置绊发雷时力道没掌握好,钢丝提前弹开,幸亏林锋眼疾手快,一把将吓呆的队员扑倒,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心要细!手要稳!”林锋拉起惊魂未定的队员,厉声喝道,“爆破手的手,比狙击手还金贵!错一丝,死一队!”
这件事给所有队员敲响了警钟,训练中更加小心翼翼。
林锋还组织队员们研究如何增大爆破威力。他演示了“聚能效应”的原理——将炸药做成特定形状,让爆炸能量集中朝向一个方向。“我们没有专业的聚能罩,但可以用铁皮饭盒、破钢盔,甚至坚硬的石头来模拟!效果差些,但总比没有强!”
胡老疙瘩在这方面展现了惊人的天赋。他能用最普通的材料,巧妙地组合出各种阴损的诡雷,甚至利用当地的一种韧性极强的藤条,做出了连林锋都称赞的、隐蔽性极高的绊索。
训练间隙,林锋会召集队员们,复盘每一次实爆作业,分析成功与失败的原因。“为什么这次只炸了个小坑?”“为什么那个诡雷没响?”“如果敌人从另一个方向来,我们的布置怎么调整?”这些问题,逼迫着队员们不断思考,举一反三。
资源匮乏,逼出了无穷的创造力,也锤炼着极致的严谨。每一次成功的爆炸,都伴随着队员们兴奋的欢呼;每一次失败的哑火或意外,都带来沉重的反思和改进。
硝烟和尘土沾染了每个人的脸庞,手上也多了些被火药灼伤或工具划破的痕迹。但在这片充满危险与挑战的训练场上,一种与狙击手截然不同的、更加狂暴却也更加精细的专业能力,正在这群“巧妇”的手中,一点点被锻造出来。他们明白,未来在战场上,他们手中的“米”或许永远不多,但他们必须用这有限的资源,爆发出足以改变战局的毁灭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