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风裹着最后一丝暖意掠过，柳元正玄色大氅的下摆翻卷如鸦翅。
他抬手间，七道青瓷碟自袖中飞出，在地面排出斗柄形状——每碟里盛着半盏翡翠般的菜心，茎秆上还凝着晨露似的水珠，清苦香气混着松针味直往人鼻腔里钻。
“此乃太和清气宴。”他枯瘦的手指划过碟沿，“七菜取法北斗，清苦入喉，断妄念、净六根。”三位鹤发长老本还端坐在评委席上，这会儿突然同时闭目，喉结随着呼吸轻颤，竟是当场入了定。
围观的武者们交头接耳，有年轻弟子摸着肚子小声嘀咕：“这菜...能吃饱吗？”话音未落便被师父瞪了一眼，赶紧缩脖子。
陆远蹲在餐车边，手里的木铲正搅着隔夜的冷饭。
他抬头瞅了眼那七碟青菜，又低头看看自己锅里颗颗分明的米粒，突然笑出了声：“柳掌门这菜，怕不是给庙里老和尚做法事用的？
搞得跟上坟似的，谁吃得下去啊？“
“叮——”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陆远眼皮一跳，视网膜上闪过【目标群体情绪波动值：-12%】的红色数字。
他挠了挠鼻尖，继续小声嘟囔：“不过也对，毕竟人家讲究‘舍欲求真’嘛——问题是真要断了口腹之欲，您老这把骨头还能站这儿说话不？”
“有人盯着你的调料箱。”
凌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黑色战术靴碾过几片落叶。
她腰间的唐刀微微晃动，刀鞘上的冰凰纹饰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陆远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此刻定是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这是她认真执行保护任务时的典型动作。
“放心。”陆远把冷饭倒进离火玄铁釜，掌心按在锅沿感受温度，“今天这碗饭，不用功德点换的灵米，不用爆炎辣椒，就用昨天剩的米饭，今早敲的鸡蛋，还有...”他从围裙兜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一小把蔫巴巴的葱花，“昨晚切多了舍不得扔的。”
系统突然震动，金色数据流在他眼前铺开：【检测到宿主使用“原始情感锚点”】【激活“共感餐桌”初级协议】【目标群体：具备基础武道感知者】【情绪锚点：缺失的亲情记忆】
陆远的手指在锅柄上轻轻敲了两下。
他想起方才小桃在怀里睡去时，攥着他衣角的手还保持着抓糖人的姿势；想起柳青阳盯着玉露羹发呆时，喉结滚动的模样像极了他表弟偷吃红烧肉被抓包的样子——原来所有的“无欲无求”，都是拿童年的甜换的。
“这一战啊...”他往锅里淋了勺香油，火苗“轰”地窜起来，“比的不是谁的菜更金贵，是比谁更懂人心。”
离火玄铁釜在火上烧得发烫，陆远抄起锅铲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每一铲都精准地挑动米粒，让它们在锅底“噼啪”跳跃。
鸡蛋液淋下去的瞬间，金黄裹着雪白翻涌成浪，没有浓郁的脂香，却像一根细细的线，轻轻勾住了在场每个人的回忆。
柳青阳原本紧抿的唇突然松开。
他望着陆远颠锅的背影，眼前浮现出五岁那年的清晨——他蹲在灶房门槛上，看厨娘往锅里打鸡蛋。
那时候他还不叫“青阳”，叫“狗蛋”，厨娘总揪着他的耳朵说：“小祖宗，离灶台远点，油星子烫着你！”
阿婆九颤巍巍扶着石桌站起来。
她百岁的手背上爬满老年斑，却像少女般轻轻捂住嘴。
记忆的潮水漫过她的头顶：七十五年前的冬夜，爹在漏风的土灶前给她炒饭，锅铲碰着铁锅“叮叮”响，爹说：“阿九啊，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比啥子大道理都实在。”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
他突然“哇”地哭出声，跪坐在地对着陆远磕头：“我娘...我娘走之前也是这么给我炒的饭！”
接着是个白须老者，他颤抖着捧起碗，眼泪砸在饭粒上：“当年我入山学武，娘追着马车跑了三里地，手里就攥着半块没凉透的蛋炒饭...”
演武场的空气里飘浮着细碎的抽噎声。
柳元正的脸色从铁青转为煞白，他猛地一掌拍在石桌上，青石板“咔嚓”裂开细纹：“住口！
你们被口腹之欲迷了心智！“可话音未落，他自己的喉结却动了动——他想起六十年前，在老家的破院子里，师娘端着碗蛋炒饭蹲在他跟前：”元正啊，莫要总想着练什么上乘心法，人活一世，先把饭吃香了。“
“噗通——”
柳元正踉跄着跪了下去。
他修行四十年的“清心壁垒”像被人抽走了最后一块砖，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烟火气轰然涌来：师娘熬的小米粥，师弟偷藏的糖饼，甚至是当年在山脚下讨饭时，老妇塞给他的半块烤红薯。
“原来...”他抬起头，眼里的锐利褪成了孩童般的迷茫，“这才是人间至味...”
系统提示音连成一片，陆远的视网膜被金色文字填满：【“食道正宗”认证完成】【全球影响力+5%】【“共感餐桌”协议构建进度：18%】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地下监控室里，赵无盐摘下金丝眼镜，指腹缓缓擦过屏幕上陆远的影像。
他身后的全息投影闪烁着各国情报机构的标记，其中“深夜食堂”的坐标被标成了刺目的红色。
“启动‘火种计划’b级接触方案。”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刀刃，“目标已证明，食物可以重塑信仰。”
暮色渐沉，雪粒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陆远推着餐车往回走，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
凌霜走在他身侧，唐刀鞘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她的腿。
“你到底是谁？”她突然开口。
陆远正往保温桶里收最后半碗炒饭，闻言抬头：“还能是谁？
不就是个做饭的嘛。“
雪光映着他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凌霜仿佛看见他的影子在雪地上展开——不是人的影子，而是一对巨大的、泛着金光的翅膀，像传说中食神的法相。
等她再仔细看时，影子又只是普通的人形了。
“大概是雪盲了。”她垂眸低语，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刀。
深夜食堂的窗户透出暖黄的光。
陆远推开门，小桃还在里屋的竹床上睡着，睫毛上的泪珠已经干了，嘴角仍翘成小月牙。
他蹲在灶台前，把剩下的冷饭倒进锅里，火苗“轰”地窜起来，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雪还在下，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
陆远一边翻炒一边嘀咕：“这丫头，明天醒了怕是要闹着再吃蛋炒饭...得提前泡点香菇，给她加个豪华版的。”
锅里的饭香混着窗外的雪气飘出去，飘向还未停歇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