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笼罩的身影,无声无息,如同从林木阴影中直接生长出来。他们数量不下二十,呈半圆形包围了山谷裂隙底部的狭小空地。没有杀意冲天,也没有能量澎湃,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捕食者审视掉入陷阱猎物的**死寂专注**。
为首的面具人,脸上那不断旋转的深紫色旋涡纹路,仿佛能吸摄灵魂。他的目光(如果那面具后的空洞能称之为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在白芷和林清砚身上略微停顿,最终落在了**薛静身上**,或者说,落在了她手中那根依旧散发着翠金微光的草茎上。
“……纯粹的生命灵能……燃烧后的异变残留……”面具下发出一种摩擦般的、非男非女的声音,用的是某种古老变调的语言,但意念直接传达,让所有人都能理解,“还有……‘调和者’的痕迹……以及……不属于此界的‘文心’回响……”
他的“目光”转向林清砚:“你们……刚从‘母亲’的领域边缘逃离……身上还带着‘伤痕’的气息……和一次……微弱的‘呼唤’波动……”
他们果然捕捉到了刚才发送的“信念脉冲”!虽然可能无法破译内容,但感知到了波动本身,并追踪而来!而且,他们称“癌变意识”为“母亲”?果然是“伤痕”衍生物的高阶存在,很可能是“影孽”的进化体,或者“癌变意识”直接操控的“使徒”!
白芷踏前一步,短杖横在身前,乳白光芒竭力绽放,试图驱散那令人不适的灰雾和冰冷的锁定感。“你们是什么?‘影孽’的统领?还是‘它’的爪牙?”
“吾等乃‘雾狩’……‘母亲’意志的延伸,伤痕之土的清道夫与猎手。”面具人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清扫一切误入圣域的不洁之物,猎取可能滋扰‘母亲’安眠或妨碍‘母亲’伟业的‘变数’与‘杂质’。”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薛静:“你身上的生命灵能,虽然微弱,但本质纯净,且与‘母亲’渴望的某种特质有微弱共鸣……你是‘种子’的关联者?还是……意外的产物?”
薛静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紧握草茎,强作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无妨。”面具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带回去,‘母亲’自有分辨。至于你们……”他看向白芷和林清砚,“‘调和者’的介入,早有预料。而你这个带着奇异‘文心’与‘变数’回响的凡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协调。一并带走。”
话音落,周围其他的“雾狩”身影同时动了!他们没有冲锋,而是如同融化般散入周围的灰雾,下一刻,无数道由灰雾凝聚的、虚实不定的触手、利刃、锁链,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悄无声息地袭向众人!攻击不仅针对肉体,更带着一股直接侵蚀精神、迟滞思维的冰冷寒意!
“结阵!防御!”白芷厉喝,短杖光芒暴涨,与其他寻路者合力撑开一个乳白色的半球形光罩,将所有人护在其中。灵枢兽们也释放出净化光环,抵消部分精神侵蚀。
然而,“雾狩”的攻击诡异无比。那些灰雾凝聚的武器击中光罩,并未发生剧烈碰撞,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粘附”上去,迅速蔓延、渗透,试图从规则层面“溶解”和“同化”光罩的防御结构!光罩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变薄!
更可怕的是,部分灰雾绕过光罩,直接渗透地面和空气,从下方和内部发起袭击!一名寻路者稍有不慎,被一缕从脚下钻出的灰雾缠住脚踝,瞬间整条腿变得灰白、麻木,仿佛失去了知觉,他惨叫着倒地。
“他们的攻击带有强烈的‘规则侵蚀’和‘存在抹消’特性!”白芷脸色惨白,维持光罩的压力巨大,“不能被动防守!必须打断他们的节奏!”
林清砚大脑飞速运转。这些“雾狩”显然是“癌变意识”的精英力量,远比“影孽”和流放者头领更加难缠。他们的攻击方式,与玄极麾下黑袍人的“秩序扭曲”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加阴柔、诡异,直指存在本质。硬拼绝无胜算。
他想起藤老的话,想起“癌变意识”的目标……也想起了自己那“驱虎吞狼”的设想!
眼下,不正是一个绝佳的“测试”和“引导”机会吗?这些“雾狩”是“癌变意识”的触手,他们对苏晓月(变数)和云无涯(存续)的特质异常敏感。而他们现在,正暴露在“雾狩”的感知下,并且刚刚发送了可能被捕捉到波动的信息……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白芷姑娘!”林清砚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速说道,“全力维持防御,给我三息时间!薛娘子,将你的生命灵能,不要对抗,尝试以最纯粹的‘守护’与‘呼唤’意念,注入草茎,然后……将它**抛向光罩外,东北方向**!”
“什么?”薛静一愣,但看到林清砚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她一咬牙,照做了。翠金草茎脱手飞出,如同一道微弱的流星,划过一道弧线,落向林清砚指示的方向。在脱手的瞬间,薛静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苏晓月归来、对同伴平安的最深切祈愿中,毫无保留地灌注进草茎。
草茎落地的位置,恰好是灰雾较为稀薄、且靠近一处岩缝(可能通向更深地下)的地方。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雾狩”们的注意。尤其是那翠金光芒中蕴含的、与苏晓月印记有过长期共鸣的“变数”关联气息,以及薛静纯粹的生命祈愿,在灰雾弥漫的战场上,如同黑夜中的一点萤火,格外醒目。
面具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就是现在!
林清砚闭上双眼,不再关注外界攻击,将全部精神沉入自身与苏晓月印记那深刻的羁绊连接中。他不是要发送信息,而是要**模仿**和**放大**一种感觉——一种“变数”特质在面临致命威胁、寻找出路时,可能散发出的、强烈的“界定自我”与“寻求容器\/载体”的**规则渴望**!
他想象着苏晓月在悖论空间中,为了定义“动态规则框架”而进行的艰难推演;想象着她灵魂印记在阴山徘徊不散,本能地尝试理解并对抗“倒影”规则;更关键的是——他将之前日志残片警示的、“癌变意识”渴望寻找“完美容器”的信息,与自己此刻“扮演”的“变数印记濒危求救”的状态**巧妙地结合**起来!
他在自己的精神层面,构建出一个虚假的、但极具诱惑力的“信号”:一个拥有珍贵“变数界定”特质的存在(模拟苏晓月印记),在遭受追击(部分真实)和规则侵蚀(雾狩攻击)的危机下,本能地、强烈地向外释放出“寻找稳定载体或强大庇护”的渴望,并且这种渴望的“频率”中,隐晦地指向了某种“高度包容性”与“信息存续”的特质(影射云无涯)!
他将这个复杂的“信号”,通过自身与陛下印记的真实联系作为“载体”,但刻意扭曲了“意图”,然后,用尽全部心神,将其**压缩成一道极其尖锐、短暂、却针对性极强的精神脉冲**,并非射向阴山,而是……**就朝着“雾狩”们,尤其是那个面具人所在的方向,猛烈“释放”出去**!
这道脉冲本身不具备攻击力,但它蕴含的“信息”却极具冲击性!
对于一直将苏晓月和云无涯视为“完美容器”目标的“癌变意识”及其爪牙而言,这道脉冲,简直就像是在他们耳边大喊:“你们要找的‘变数’核心在这里!它现在很脆弱!它正在主动寻求‘容器’!快来!但它似乎也在被另一股‘秩序’力量(暗示玄极)威胁和争夺!”
面具人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凝滞**!他脸上那旋转的深紫色旋涡纹路,转速陡然加快!周围灰雾的攻势也为之一缓。
“这是……?!”面具人的声音首次带上了清晰的**惊疑**与**狂喜**!“如此清晰的‘界定’渴望……对‘存续包容’的指向……还有……被‘秩序’锁定的危机感……难道……”
他猛地“看向”林清砚,灰雾般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穿透:“你……你不是简单的关联者……你是‘信使’?还是……‘种子’的一部分?!”
林清砚强忍着因释放这种高精度伪装脉冲而带来的灵魂撕裂感,脸色惨白如纸,却强撑着没有倒下,反而迎着面具人的“目光”,露出一个极其勉强、却意味深长的、混合了绝望与不屈的表情,嘶声道:“你们……休想得逞……‘她’……绝不会落入……任何人之手……”
这话语含糊,但结合刚才的脉冲,听在面具人耳中,无疑坐实了某种猜测——这个凡人,知晓“变数”核心的秘密,甚至可能是其保护者或联络者,而“变数”核心此刻正面临来自另一股势力(玄极)的威胁,处境危险!
“另一股‘秩序’……是那些妄图用僵硬框架覆盖一切的蠢货吗?”面具人似乎自言自语,随即发出低沉的笑声,“有趣……太有趣了!‘母亲’的伟业,岂容他人染指?尤其是那些……不懂‘进化’真谛的秩序傀儡!”
他显然将林清砚伪装出的信号,解读为“癌变意识”觊觎的“容器”正在被玄极势力威胁和争夺,而这“容器”本身也发出了微弱的求救(或本能吸引)信号!
“改变优先级!”面具人突然对周围的“雾狩”下令,“捕获首要目标(指向薛静和林清砚),尤其是这个‘信使’!同时,立刻将此处坐标及感知到的‘变数’核心危机信号,传回‘圣域’!请求‘母亲’关注,并准备……**拦截可能出现的‘秩序’掠夺者**!”
他的目标,从单纯的清扫和捕捉,变成了**优先确保“容器”不被玄极抢走,并准备与玄极势力冲突**!
“雾狩”们的攻击方式立刻改变。大部分力量依旧压制着白芷等人的防御,但分出了数道最凝实的灰雾,如同灵活的蟒蛇,绕过光罩,重点卷向林清砚和落在岩缝边的翠金草茎(在面具人看来,这草茎显然是重要的信物或关联物)。
压力陡增!白芷的光罩摇摇欲坠,林清砚更是成为重点目标。
然而,就在这危急关头——
“轰隆隆——!!!”
东北方向的天空,突然传来剧烈的能量轰鸣和破空之声!紧接着,数道粗大的、缠绕着幽绿秩序光芒的能量束,如同审判之矛,狠狠地轰击在山谷上方的岩壁上!
乱石穿空,烟尘弥漫!一股冰冷、霸道、充满扭曲秩序感的庞大威压,从天而降!
是玄极的部队!他们竟然真的在这个时候,循着某些痕迹(可能是之前营地的线索,也可能是林清砚故意释放的脉冲中隐含的“秩序锁定”暗示),追到了附近,并且似乎发现了此处的异常能量波动,直接发动了覆盖性攻击!
面具人猛地抬头,望向轰鸣传来的方向,深紫色旋涡面具下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而暴怒**。
“果然来了……这些烦人的‘秩序’臭虫!”他低吼,“为了‘母亲’的容器……绝不能让他们得手!”
他迅速做出决断:“‘雾狩’第三、第四小队,继续压制并尝试捕获目标!其余人,随我——**迎击‘秩序’掠夺者**!”
一部分“雾狩”瞬间化为更加浓郁的灰雾,如同逆流的瀑布,朝着玄极部队出现的东北方天空汹涌而去!显然,在“癌变意识”的使徒心中,阻止玄极夺取“容器”的优先级,暂时超过了彻底拿下林清砚他们!
白芷等人压力骤减。光罩虽然濒临破碎,但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
“林大人……你……”白芷震惊地看着林清砚,瞬间明白了他刚才那冒险举动的意图——他成功地用一道精心伪装的信号,暂时将“癌变意识”的注意力,引向了恰好出现的玄极部队!真的在“驱虎吞狼”!
林清砚虚弱地靠在一块岩石上,嘴角溢血,但眼中闪烁着计划初步得逞的锐光。他看向薛静,后者虽然惊魂未定,但也捡回了那根光芒更加黯淡的草茎。
“快……趁现在……”林清砚喘息着,“他们打起来……是我们逃离的……唯一机会……顺着岩缝……往下……”
他指向薛静刚才抛出草茎的那处岩缝。那里灰雾被玄极的攻击余波冲散了不少,且似乎通往更复杂的地下。
白芷当机立断,收起即将破碎的光罩,搀扶起林清砚和受伤的寻路者:“所有人,进岩缝!快!”
众人毫不犹豫,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仓惶而有序地钻入那狭窄幽深的岩缝之中。
身后,传来“雾狩”与玄极部队能量对撞的惊天巨响,以及面具人愤怒的咆哮和玄极部队指挥官冰冷的命令声。
两股黑暗,因为一个精心设计的误导,在这片无名的山谷上空,轰然对撞!
而始作俑者,正带着至关重要的情报和一身伤痛,再次潜入黑暗的地下,寻找着渺茫的生路。
岩缝向下,曲折蜿蜒,不知通向何方。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暂时摆脱了最直接的追杀。
然而,林清砚那伪装信号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与阴山方向的苏晓月印记之间,似乎因为刚才的“扮演”和强行扭曲连接,产生了一道极其细微、却难以愈合的“裂痕”,灵魂深处传来阵阵虚弱与空虚感。
更让他不安的是,在最后钻入岩缝的瞬间,他仿佛“听”到,那遥远阴山上空、始终顽强闪烁的火星,其稳定的“规则颤动”节奏,**极其轻微地……紊乱了一瞬**。
难道……陛下那残存的意识,也“感应”到了他刚才那充满误导和危险的“表演”?甚至因此受到了某种……干扰?
而此刻,在岩缝上方,两股因他之计而提前碰撞的黑暗势力,其战斗的结果,又将如何影响整个战局?“癌变意识”是否会因此更加关注并提前行动?玄极又会作何反应?
刚刚险之又险地撬动了一丝局面,更深、更不可测的旋涡,似乎已然开始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