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开船!离开这儿!”黑鲶鱼惊惶地催促着老泥鳅,自己则扑到船尾,手忙脚乱地解缆绳。
老泥鳅默不作声地接过橹把。
张清明将肩头沉重的闭气匣小心地放在船中相对平稳的位置。
林薇薇紧靠着匣子坐下,双手死死抓住船舷,小脸在昏黄的船灯下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小船无声地滑离污秽的岸边,融入浓雾笼罩的河心。
黑鲶鱼蹲在船尾,神经质地四处张望,每次水流稍微湍急一点,船身稍有颠簸,他就吓得浑身一抖,仿佛那“咚、咚、咚”的砸船声随时会响起。
“鬼拍滩…离这儿多远?”张清明打破沉默,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有些飘忽。
“顺流…再下三十里…”黑鲶鱼的声音发颤,指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快到了…那地方…水底下全是乱石…跟鬼牙似的…船到那儿…舵就跟焊死了一样…水底下…全是‘拍手’的声音…”他恐惧地缩了缩脖子。
“感觉…好重的…水腥…和…哭声…”林薇薇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好多…好多手…泡烂了…在…在水底下…等着…”
小船在沉默和压抑的恐惧中顺流而下。
浓雾仿佛有生命般缠绕着船身,湿冷刺骨。
张清明盘膝坐在船头,右臂搭在膝盖上,布条下的冰冷沉凝感如同锚点,让他保持着异样的清醒。
他尝试着去“感知”周围的环境——水流的细微变化,雾气的流动方向,甚至…水下深处那些若有若无的、充满恶意的窥视。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河水的奔流声陡然变得沉闷而怪异,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压抑住了咆哮。
浓雾深处,隐约可见一片巨大、嶙峋的黑色阴影横亘在河道上,如同巨兽参差的獠牙。
“到…到了!”黑鲶鱼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抓住船舷,“鬼…鬼拍滩!”
小船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被一股无形的吸力拽向那片黑暗的乱石区域。
水流在这里变得异常混乱,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在船边生成、旋转、消失,发出“汩汩”的怪响。
船身开始剧烈颠簸,木质的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船底传来!
整个船身猛地一震!
“啊——!”黑鲶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头缩成一团,“来了!它来了!”
“咚!咚!”又是两声更沉重的闷响!
仿佛有巨大的铁锤狠狠砸在船底板上!
位置就在张清明脚下!
昏黄的船灯剧烈摇晃。
浑浊的河水被震得溅起老高。
林薇薇吓得尖叫一声,死死抱住了冰冷的闭气匣。
“稳住船!”张清明低喝一声,猛地起身!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掌狠狠拍在剧烈震颤的船板上!
同时,缠裹着布条的右臂五指张开,对准下方翻涌的浊流,一股源自臂骨深处的、沉凝冰冷的意念骤然爆发!
“凝!”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源自水底深处的闷响!
以小船为中心,方圆数米内的水流瞬间变得如同粘稠的胶质!
那剧烈拍打船底的恐怖力道,仿佛撞进了一片无形的冰河泥沼之中,猛地一滞!
借着这瞬间的迟滞,张清明清晰地“看”到——浑浊的水面下,翻涌的不是什么头发和女人脸,而是无数双惨白浮肿、指甲脱落、被河水泡得腐烂见骨的手掌!
密密麻麻,如同水底疯长的惨白水草!
它们疯狂地拍击、撕扯着船底,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更深处,隐约可见一团由纯粹怨念凝聚的、模糊扭曲的黑色阴影,散发着无尽的恶毒!
就是现在!
张清明眼中厉芒一闪!
他扛起闭气匣,右臂揽住惊恐的林薇薇,对着船尾嘶声力竭的老泥鳅吼道:“跳!”
他话音未落,身体已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船侧那片被“凝”之力短暂迟滞、显得相对“平静”的浑浊水域纵身跃下!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全身!
巨大的冲击力让林薇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张清明死死扛着闭气匣,右臂的沉凝力场全力张开,勉强抵消着部分水压。
他拼命划动左臂,双脚猛蹬,朝着记忆中黑鲶鱼描述过的、那片乱石滩最密集、水流最诡异的区域奋力潜去!
身后,那被暂时“冻结”的拍击声如同解冻的冰层,瞬间爆发出更加疯狂、更加密集的“咚!咚!咚!咚!”!
伴随着黑鲶鱼撕心裂肺的、戛然而止的惨叫,以及船体被巨力撕裂、木头崩断的恐怖声响!
张清明不敢回头,右臂传来的沉重感如同枷锁,每一次划水都异常艰难。
他只能凭着对水流中那股异常阴寒和牵引感的感知,以及林薇薇那断断续续、充满恐惧的灵觉指引(“左边…石缝…有…有洞…很冷…很深…”),在昏暗冰冷、乱石嶙峋的水底亡命穿梭!
突然!
前方一块巨大礁石的底部,水流诡异地形成一个向内旋转的漩涡!
一股比周围河水冰冷十倍、阴郁百倍的寒意,如同实质的触手,从漩涡深处探出!
同时,张清明怀里的那块“镇河阴文碑”碎片猛地变得灼热滚烫!
仿佛与漩涡深处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是这里!
!
张清明用尽最后力气,扛着沉重的闭气匣,护着几乎窒息的林薇薇,一头扎进了那冰冷刺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漩涡之中!
天旋地转!
巨大的撕扯感从四面八方传来!
意识在极致的阴寒和混乱中迅速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张清明只感觉右臂深处那股沉凝的“冻河”之力似乎被这极致的阴寒引动,微微震颤了一下,随即彻底沉寂下去。
意识如同沉在万年冰河底的顽石,被无形的暗流冲刷、裹挟。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仿佛来自大地核心的、沉甸甸的阴寒,渗透进骨髓,冻结着灵魂。
张清明猛地睁开眼。
视野所及,并非预想中翻滚的浊流,而是一片幽邃得令人心悸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