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还没到呢,主工坊外面就已经站满了人。
那寒风呼呼地吹着,还卷着沙尘,从雁门关的城垛上刮过,把铁皮屋顶吹得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工匠们都把自己的粗布棉衣裹得紧紧的,三个人一堆、五个人一伙地在那儿小声嘀咕着。
这些工匠啊,大部分不是参过战的老兵,就是民间的能工巧匠,他们的手啊,既沾过油泥,也见过血呢。
可是今天呢,墨七弦只要一下命令,谁都不敢有一点马虎。为啥呢?就因为那天晚上在战场上看到的那个“铁人自毁”的奇怪景象,到现在在军队里还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就跟鬼神干的事儿似的。
这时候,门轴“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墨七弦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短装衣服,袖口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梳得顺顺溜溜的,一丝不乱地在脑后挽了个髻。
她的左腕上挂着个记录板,右手的手指中间还夹着一支碳笔呢。
她呀,既没有先来个开场白,也没有说些安抚大家的话,就直接朝着墙前面挂着的那张特别大的图纸走过去了。
“咱们分成三组啊。”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就像刀锋在冻土上划过去一样,让人心里一紧。“第一组呢,负责把那些残件都拆开,然后按照编号放好;第二组就专门去弄关节轴承和动力匣;第三组呢,要负责把晶体接口的数据提取出来。所有的操作记录啊,必须精确到毫米级的形变和微电流的波动。”
人群里稍微有点骚动。
“使君啊,这些铁人……那可是敌军造出来的东西啊,咱们把它拆了,不会倒霉吧?”有个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墨七弦身子一转,眼神冷得像冰泉一样,在全场扫了一圈,说道:“那些可不是什么妖魔,就是机器罢了。机器啊,可不会自己去杀人的,除非有人给它下了命令。”
她抬手朝着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残件图谱指了指,说:“你们瞧这儿,从七个不同战场上回收回来的破损机体,损伤的地方、断裂的角度,还有应力的分布,完全都符合同一个结构逻辑呢。这是模块化嵌套设计,标准接口间距是0.8寸,传动比是1比3.14呢——”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跟我去年改良的春耕傀儡,核心的架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这时候,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那春耕傀儡可是她为边屯设计的农用傀儡,特别省力,效率还高,工部都夸它是“活经书”呢。
要是敌军的兵器是从她的技术发展来的……这不就等于她自己亲手打造了杀人的武器吗?
“不一样的。”墨七弦突然把声音压低了,“他们在核心的地方加了一个部件。”
说完,她就从匣子里拿出了一个青铜做的构件,那构件是螺旋状的容器,表面刻满了歪歪扭扭像蝌蚪一样的文字,就跟那种古老的符咒似的。
“这叫魂锢皿。”
这两个字一出口,周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这东西可是《天工令·残卷》里记载的禁术之器呢,传说能把那种“高阶意识体”给封存起来,靠着灵魂来驾驭器械,就跟有神力一样通灵呢。母亲快不行的时候,把大部分手札都给烧了,就这一章,她还硬是给拼凑出了点零碎内容。
当时我就觉得这像是瞎编的神话故事,可现在,这东西就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
她用手指轻轻摸着里面的纹路,突然,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瞳孔都缩了起来。
那些蝌蚪一样的符号,根本就不是什么文字,而是压缩编码呢,就跟24世纪神经接口的底层协议差不多。
“有人啊,把人工智能的意识封到青铜壳子里去了。”她小声地嘟囔着,“还用上了最古老的生物耦合的办法。”
这哪是什么科技啊,这简直就是在亵渎。
不过她心里更想知道的是:这代码是谁写的呀?
这协议又是谁设定的呢?
为啥和她自己的设计这么像呢?
答案不在那些图纸上,而是在记忆里呢。
就在那天下午,她来到了戍楼的偏院。
老铁头蜷缩在炉子旁边打盹儿呢,脸上的皱纹深得就像被刀砍斧凿过一样。
他可是神机营仅存的老部下了,这些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日子,连自己叫啥都快不记得了。
墨七弦静静地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烧得变了形的陶土齿轮,就是萧无咎送给她的那个。
这时候,老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干枯的手颤抖着伸过来,手指刚碰到那粗糙的边缘,整个人就像触电了一样猛地一抖,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呜咽声。“壬……壬字柒组……”他哆哆嗦嗦地摸出半块腰牌,那腰牌上铁锈满满,不过还是能瞧见“神机”两个字。
墨七弦心里猛地一震。
没错,就是这个。母亲遗物里有个编号拓片,跟这个一模一样!
“三十年前啊……”老铁头声音沙哑得很,就像砂纸在骨头上磨似的,“我们按照皇上的旨意打造‘镇国铁卫’。那时候有三百个工匠,做出了十具初代机。可是在启动的那天晚上啊,那些铁卫……它们突然就变了方向……”
老铁头眼珠往上一翻,就跟陷入了什么幻境似的,接着说:“到处都是红光啊……耳朵里全是哭喊的声音,可那些机器根本不停。就算脖子被砍断了还在往前走呢。最后就剩下一个女人,抱着晶石跑了。她还说……‘他们听到了别的声音’……”
别的声音?
墨七弦脑子里就像突然闪过一道电光。
这不是程序出问题了,也不是系统崩溃了,而是有外部信号在干扰啊!
肯定是某种高维的指令把本地的控制权给覆盖了!
想到这儿,墨七弦赶紧跑回兵部的档案阁,把那些落满灰尘的卷宗翻了个遍。
神机营的所有记录都被用红笔给勾掉了,就只剩下一页边报的残页,上面写着:
【有奇异的光从北边落下来,大地震动了三天都没停,怀疑是‘星坠’。】
墨七弦盯着“星坠”这两个字,呼吸变得越来越重。以前知道的那些事儿一下子在脑袋里重新组合起来了:轨道再入的特点啊、冲击波的频率啊、电磁脉冲残留啥的……全都对上号了!
那玩意儿可不是什么陨石,是星舰坠毁了啊!
现在北狄那些所谓的“活傀儡”,不过就是捡到残骸之后歪歪曲曲重现出来的冒牌技术货。
真正的根源,还在冰原的深处静静躺着呢。
她就站在窗户跟前,眼睛瞅着北方的雪岭。
那地方啊,既有毁灭的东西,也藏着一切的起始呢。
她妈妈去了哪儿,说不定还活着呢……也有可能早就变成“魂锢皿”里的一点残留意识了。
就在这个时候,值班的哨兵急匆匆地跑过来了,脸白得像纸一样。
“使君啊!北面的警铃突然就响起来了——敌人的营地有动静了!”那北风就跟刀子似的,把天边都要割破了。
警铃还在响着呢,地平面上就已经冒起一大片黑烟了。
敌人的袭击来得一点预兆都没有,可又准得很——十具一丈多高的“将军级铁人”把雪原都踩碎了,关节那里红通通的火焰直往上冒,每走一步就在冻土上留下黑乎乎烧焦的印子。
骨魇站在最后那具全身黑不溜秋的大傀儡的肩膀上,白头发乱舞,两只眼睛闪着那种不像人的幽绿幽绿的光。
他把手里的骨杖举得高高的,嘴里念叨着那种歪歪扭扭的咒语,就好像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说话似的。
“目标:兵械库的核心室!把晶抢走!”他扯着嗓子喊。墨七弦站在工坊的高台之上,手指头冰冰凉凉的,可脑袋却转得飞快。
她早就知道北狄一直惦记着被封存起来的主控晶体,可没想到啊,这帮家伙居然这么大胆,派精锐部队搞突然袭击,一下子就朝着最要命的地方来了。
更让她心里猛地一揪的是,这些铁人的走路姿势、动力输出的情况,居然和神机营留下来的残卷里那个“初代镇国机甲”的模型特别像,几乎就是一模一样啊!这可不是简单的模仿,这是直接继承了啊。
“萧寒川!”她声音特别严厉地下命令,“你带着边军去前面挡住,用叠簧弩把那些铁人的膝盖枢纽给封锁住;老铁头呢,赶紧把地下熔炉启动起来,把三号陷阱沟给点着!”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就有一个铁人直接把外墙给撞破了,那巨大的钢铁脚一踩,石头砖块都碎了一地。
火光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到处都是硝烟,工匠们一看这情况,纷纷拿起扳手、铁锤就冲上去开始战斗了。
但是啊,面对那些刀枪都很难伤到的重型傀儡,人就显得特别渺小了。
就在这防线眼看就要被冲破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在阵型中间的一个铁人突然就停住了,肩膀那儿发出特别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结果它在这特别紧急的时候,居然把斧头的方向一转,狠狠地朝着旁边同伴的后背就砍过去了。
那合金装甲一下子就被劈开了,里面露出了像神经束一样缠绕着的导管。嘿,就见那铁人把手一下子探进去了,“哗啦”一下,硬生生拽出个拳头般大小的晶簇来。这晶簇还散发着幽蓝幽蓝的微光呢,这玩意儿可不得了,正是兵部里严严实实地封存着的主控核心中的一个啊!
这一下,周围的人都吓坏了,“噌噌蹭”地往后退。
再看那叛变了的铁人呢,它可没去攻击任何人。就那么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机械臂还慢慢悠悠地抬起来,朝着北方雪岭的深处指过去。
这时候,断断续续的电子音从它胸腔里传出来了,还带着电流那种“滋滋”的杂音,不过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九……娘……别信……”
白九娘一听这名字,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好像被这个名字给定在那儿了似的。
墨七弦呢,就像突然被雷劈了一样,瞳孔一下子就缩得小小的。九娘?这可是母亲的小名啊。在整个家族里,也就只有父亲和极少数的老仆人知道这个名字。
她几乎是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就在爆炸前的最后那一瞬间,把那铁人喉部的声频震荡波形给抓拍下来了。然后拿着碳笔“刷刷刷”地写,和自己随身携带的加密残卷对照起来。等到两条波形图完全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手指都微微地抖起来了。
这吻合度达到了98.7%啊。这可不是什么巧合,也不是什么幻觉。这个声音的底层编码逻辑,是从母亲亲手设计的语音验证协议来的,这可是24世纪“神经锚定系统”的简化版呢,本来是用来防止AI意识被篡改的。就过了那么一小会儿啊,那铁人的脑袋“轰”的一声就炸开了,那些碎片到处乱飞。
一下子,战场上就被死寂给填满了。
墨七弦就跪在雪地里,手心里紧紧攥着那还带着点温度的晶簇呢。
那幽蓝幽蓝的光啊,照在她冷冰冰的侧脸上,就好像一颗小星星掉进了深深的潭水里似的。
闹了半天,母亲原来没死啊。
她留下来的技术,被人给偷去用了,还被弄歪了,最后竟然搞成了杀人的玩意儿。
还有那句“别信”,这到底是谁说的呢?是在提醒她不要相信那个人呢?
这个答案肯定不在战场上,而是在那风雪的尽头呢。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完全亮呢,她就一个人爬上了烽火台。
那寒风呼呼地往袖子里灌,可她就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她从怀里拿出那个被烧得变了形的陶土齿轮,小心翼翼地把它嵌进新做的主控飞轮的铭牌凹槽里。
就听“咔哒”一下,嘿,正好合适。
她拿起刻刀,在青铜铭牌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刻下了七个字:
“第一念,不可熄。”
刻完之后,她就转过身,写了三道指令。
这时候啊,风雪还没停呢,可那风暴已经悄悄地转移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