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
迈巴赫S680切开积水,车身平稳得如同静止。
车外是狂风骤雨,车内流淌着舒缓的小提琴曲。
后座。
“咔嚓。”
阿幼咬碎了一片原味薯片。
声音清脆。
碎屑飞溅。
还没落地,空气骤寒。
一片极薄的冰晶凭空凝结,精准接住了那点薯片渣。
月凝霜收回手指,眉心微蹙。
“脏。”
她只说了一个字。
阿幼护住怀里的家庭装薯片袋,腮帮子鼓起。
“浪费粮食会被虫子咬屁股的。”
驾驶位上。
龙啸天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这两位姑奶奶。
外面是据说能把活人炼成尸的迷魂凼,车里这两位却在讨论卫生问题。
这让他那种即将赴死的悲壮感,显得很是滑稽。
“萧……萧爷。”
龙啸天声音干涩,下意识想找主心骨。
视线扫向副驾驶。
他猛地一僵,差点踩下刹车。
原本那张慵懒帅气的脸,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银色面具。
材质非金非玉,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左额角刻着一道猩红竖痕,宛如未睁开的魔眼。
萧凡正在系紧脑后的带子。
动作慢条斯理。
“别看我,看路。”
声音变了。
经过面具震动处理,低沉、金属质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漠。
那个温和的医生萧凡消失了。
“进鬼市,我是银面 。”
萧凡靠回椅背,将那个掉了漆的保温杯塞进储物格。
“萧凡救人。”
“银面索命。”
他侧头看向窗外漆黑的雨幕。
“生意场上,总得有点仪式感。”
龙啸天喉结滚动。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这位爷,这是打算把那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当猴耍。
吱——!
迈巴赫骤停。
惯性被优秀的悬挂系统完美化解。
车灯刺破雨幕,照亮了前方三百米处的景象。
路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墙。
一堵由“人”堆成的墙。
一百多号壮汉堵在路口,皮肤呈死寂的青灰色,眼眶空洞,燃烧着幽绿鬼火。
有的胸口插着断刃,有的半边脑袋塌陷。
雨水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腐肉,汇聚成黑色的溪流。
尸臭味甚至穿透了空调滤芯。
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叫嚣,没有威胁。
这一百多具尸傀就像是一群沉默的雕塑,死死堵住了去路。
这种死寂,比任何咆哮都要恐怖。
叮铃。
风雨中,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细微的铃铛脆响。
仿佛某种开关被触动。
一百多具尸傀齐刷刷地转动脖子。
咯吱——
骨骼摩擦的声音整齐划一,那是无数双死人的眼睛,锁定了迈巴赫。
轰!
尸群同时踏前一步。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股“生人勿进,过线者死”的杀意,如同实质般撞击着车窗。
龙啸天脸色惨白,本能地想挂倒挡。
这是生物面对天敌的恐惧。
“饿了吗?”
副驾驶上,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忽然开口。
后座。
阿幼把最后一片薯片塞进嘴里。
她舔了舔手指上的盐粒,绿油油的眸子看向窗外。
那里没有恐惧。
只有食客面对满汉全席时的审视。
“饿!”
声音脆生生。
“那些肉……好像腌入味了。”
萧凡解开中控锁。
“去吧。”
“自助餐,管饱。”
车门弹开。
没有高手登场的霸气,也没有能量爆发的轰鸣。
只有一个背着巨大迷彩包的小女孩,跳进了泥水里。
她穿着大号t恤,显得有些滑稽。
那一百多具刀枪不入的尸傀,在她眼里似乎只是会动的蛋白质。
“那个断腿的肉太少……”
“那个脑浆流出来了,不要……”
阿幼吸溜了一下口水,指着最前方那个身材魁梧的尸傀首领。
“那个块头大!有嚼劲!”
叮铃——!
暗处的铃声骤急,带着一股催命的凶戾。
吼!
十几具尸傀如炮弹般射出,带着腥风扑向那个娇小的身影。
龙啸天闭上了眼。
完了。
然而。
预想中的撕裂声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翅膀高频振动的嗡鸣。
嗡——!!!
巨大的迷彩背包炸开。
黑云冲天而起。
那是虫。
数以万计的黑色甲虫,瞬间淹没了扑来的尸傀。
噗噗噗!
血肉被洞穿,骨骼被啃噬。
那个尸傀首领还在半空,身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三秒。
哗啦。
一副森白、干净到发亮的骨架散落在地。
连骨髓都被吸干了。
风雨中的铃声似乎乱了一拍。
“小的们!”
阿幼站在雨中,张开双臂,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开饭啦!!!”
黑色的虫潮如同风暴,席卷了整个路口。
那些力大无穷的尸傀在虫潮面前,脆弱得像酥皮点心。
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那无孔不入的黑云吞噬。
“啊!别抢那个!那个我要蘸酱吃!”
“那个是我的!”
少女清脆的抱怨声,混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音。
车内。
龙啸天看着窗外那一地迅速增加的白骨。
这哪里是生化危机?
这分明是贪吃蛇大作战。
“脏。”
月凝霜厌恶地挥手。
咔嚓。
车窗玻璃瞬间结满厚霜,隔绝了外面的血腥画面。
“回来。”
萧凡开口。
阿幼意犹未尽地从骨堆里跑回来,嘴里还叼着一根指骨。
“萧凡哥哥,还没吃饱呢。”
萧凡递过去一包湿巾。
“鬼市里有更好的。”
阿幼眼睛一亮,乖巧擦嘴,上车。
除了鞋底的一点泥水,她身上甚至没沾一滴血。
“开车。”
萧凡的声音在面具下显得有些沉闷。
“别让买家等急了。”
迈巴赫启动。
轮胎碾过地上的白骨,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车尾灯消失在迷魂凼深处。
雨还在下。
迷魂凼深处的黑暗中,那一串诡异的铃声彻底消失了。
只留下一地白骨,和某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仿佛有一双眼睛,在黑暗的最深处,无声地注视着这辆离去的黑色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