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毒渊出口，阴风如刀，割得残破衣袂猎猎作响。
黑莲一袭黑纱，立于阵眼中央，指尖捻诀，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阴冷笑意——那笑意尚未绽开，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冻结在唇角。
在她脚下，一个由百根惨白骸骨构筑的“十方迷魂阵”已然布成，阵基深处，是百名童男童女被强行抽离的精魄，怨气冲天，化作肉眼可见的灰色雾霭，将整个出口封锁得密不透风。
空气中弥漫着腐血与焦骨混合的腥臭，耳边回荡着魂魄撕心裂肺的低泣，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哀嚎。
“林清瑶，你以为得了天毒之核，便能为所欲为？”黑莲喃喃自语，声音中透着一丝病态的快感，“这十方迷魂阵，引的是至纯至怨的魂力，专克神魂。哪怕你如今已是毒中之神，也休想逃出这方寸幻界！我要让你在无尽的怨念中，神魂俱灭！”
她话音刚落，深渊入口处那浓稠如墨的黑暗猛地一颤，一道身影缓缓踏出。
林清瑶出来了。
她衣衫依旧残破，沾染着干涸的血迹与尘埃，每一步落下，脚底都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像是砂砾碾过枯骨。
夜风拂过她裸露的手臂，带来刺骨的凉意，而她周身三尺，一圈若有若无的黑色毒环静静悬浮，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轻响，如同蛇类吐信。
她的双眼，一半流金，一半暗黑，瞳孔深处似有星河流转，生与死的气息在其中轮回不息。
当她的脚尖终于触及地面时，脚下的泥土竟毫无征兆地泛起一层微弱的金光，温润如春泉初涌，触感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就在这刹那，方圆百里、千里，乃至整个南疆，所有被她种下“天罚之种”的村民、山匪、乃至草木生灵，无论在做什么，都在同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他们齐齐抬头，望向天空，双目失神，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同一句古老而晦涩的咒言。
那声音起初细碎如叶落，继而汇聚成潮，万千生灵异口同声，听觉上宛如万鼓齐擂，又似天地共鸣，穿透山川河流，瞬间涌向天毒渊的出口！
黑莲嘴角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便彻底凝固。
她尚未反应过来，便惊骇地看到，自己脚下那坚不可摧的“十方迷魂阵”阵基，那些惨白的骸骨，竟从内部开始崩解！
无数纤细的金色光丝自地脉深处涌出，如蛛网般缠绕住那些怨气冲天的精魄。
金光所至，怨气如冰雪消融，魂魄最初的尖啸逐渐平息，转为安详的低吟，最终化作点点荧光，轻轻飘散于夜空之中，触之如暖风拂面。
“轰——”
阵法核心，那百根骸骨，在同一时间化为齑粉！
十方迷魂阵，不攻自破！
“不……不可能！”黑莲失声尖叫，满脸的难以置信。
林清瑶的意志，竟早已通过那些不起眼的“药种”，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南疆地脉！
凡沾染她药性的生灵，皆成了她的耳目，她的手足，她神识的延伸！
林清瑶立于废阵中央，神色淡漠，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蝼蚁。
她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刹那间，周遭空气里弥漫的残余毒雾、瘴气，仿佛收到了帝王的号令，疯狂汇聚而来，在她掌心上方自动凝结成三十六柄通体漆黑、锋锐无匹的毒镖。
每一柄毒镖之上，都流转着暗金色的纹路，散发着足以洞穿神魂的恐怖气息，触之即灼，听之如雷鸣潜行。
“去。”她朱唇轻启，只吐一字。
三十六柄毒镖如流星曳尾，随她心意疾射而出，划出三十六道诡异的弧线，从四面八方封死了黑莲所有退路！
黑莲大骇，仓促间双手结印，周身黑雾翻涌，瞬间分化出三重与她一模一样的幻影替身，企图以假乱真。
然而，那些毒镖仿佛长了眼睛，对那三道足以以假乱真的幻影视若无睹，竟直接穿透了虚与实的界限，精准无误地全部命中黑莲的本体！
“啊——！”
惨叫声撕裂夜空。
黑莲如遭雷击，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钉在地上，肩胛、四肢皆被毒镖贯穿，鲜血狂飙，触地时溅起温热的血珠，落在脸颊上竟有一丝奇异的麻痒。
更让她恐惧的是，伤口处没有腐烂发黑，反而迅速泛起一层诡异的金色，一股她从未感受过的、霸道无匹的毒素正逆流攻心，摧毁着她的经脉与修为！
“不可能……我的幻域……你怎么可能看穿？！”她瘫在地上，惊恐地望着缓步走来的林清瑶。
林清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异色瞳孔中没有一丝怜悯：“因为你用的是‘骗人的眼睛’，而我用的是‘毒的本质’。你幻化形体，却改不了体内流动的毒素——而这世间所有毒性，皆在我的律令之下共振。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对我的告解。”
她肩头，白狐模样的药灵探出小脑袋，兴奋地甩着尾巴：“主人此招，吞云吐雾，万毒俯首，可名‘诛心律令’！”
林清瑶淡淡一笑，眸光流转，似有星辰生灭，沉吟片刻后道：“以后，就叫它‘律令·诛心’。”
就在此时，夜风忽送来一声压抑的喘息。
她眉梢微动，目光掠向东南密林——枯叶簌响，一道染血的身影自暗影中跌出，正是巫王教的叛徒墨流苏。
她脸色惨白，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已经碎裂、染满鲜血的传讯玉符，嘶声喊道：“娘娘……我拼死带出的消息——楚晚晴她……她根本不是要复活巫王！她在圣地祭坛炼制‘逆龙脉’大阵，想把南疆十万生魂献祭给地底沉睡的‘古毒魔’，借此篡改天下气运，让她自己成为新的真龙天子！”
就在墨流苏话音落地之际，西北方向传来铁靴踏碎落叶的节奏，整齐划一，如同战鼓逼近。
萧寒率领一支伪装成巫王教巡夜队的北境密探悄然现身，他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有力：“启禀主上，赵猛将军已率三万铁骑在外围布防，封锁了所有出入南疆的要道，只等您一声令下！”
林清瑶眸光微闪，望向远处巫王教圣地祭坛的方向，那里隐隐有黑气冲天，嗅之令人作呕，仿佛大地正在吐纳恶毒的气息。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她以为我在跟她争夺南疆的权柄，其实，我是在为这片土地定下新的规矩……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毒律天下’。”
她不再理会地上苟延残喘的黑莲，竟就地盘膝而坐，肩头旧伤裂开，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新炼制的“归墟鼎”边缘，发出“嗤”的轻响，腾起一缕青烟，带着焦苦的药香。
药灵担忧地蹭她脸颊：“主人，您的神识还在震荡……真的要现在启动？”
林清瑶闭目，声音轻却坚定：“等不到明天了。他们已经开始献祭，我能感觉到……地底的心跳。”
她将之前炼制“噬源钉”余下的稀有材料尽数投入鼎中，没有生火，而是以自身新成的“毒域”之力催动！
嗡——
鼎中光芒大盛，竟在半空中投影出一幅覆盖整个南疆疆域的立体舆图！
图上，每一处被种下“天罚之种”的百姓所在位置，都化作一个明亮的金点，无数金点连成一张笼罩天地的巨网，视觉上宛如星河倒悬。
她指尖在那光影舆图上轻轻一点，一道无声的命令通过地脉网络瞬间下达至每一个金点：
“凡我种药者，今夜子时，闭目静坐，心中默念‘清’字三遍。”
药灵趴在她膝上，看得心惊肉跳：“主人，您……您这是要把他们全部变成您的傀儡吗？”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是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指尖抚过鼎中光影，那一颗颗金点，是曾经跪地求她救命的面孔。
“当年我无力救所有人，只能种下希望。如今，这希望终于生根。”
药灵沉默了，尾巴缓缓垂下。
夜风卷起她的碎发，露出额角一道裂痕般的紫纹——那是强行融合天毒之核留下的反噬印记。
但她不曾停下。
命令下达之后，天地陷入诡异的寂静。
林清瑶盘膝不动，药灵趴在鼎边数着星辰的位置。
一更…二更…南疆各村陆续亮起点点灯火，那是百姓依令准备的信号。
当北斗偏移至南方天际，万籁俱寂之时——
子时，到了。
巫王教圣地祭坛之上，正主持仪式的楚晚晴忽觉一阵强烈的心悸，她手中那枚象征巫王权柄的黑色玺印竟剧烈震颤起来，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她秀眉紧蹙，怒喝道：“怎么回事？！为何地脉躁动不安？！”
一名大祭司连滚带爬地来报，声音颤抖：“教主……不好了！我们安插在各村镇的眼线回报，所有……所有被种下‘金丝’的贱民，都在自发排毒！而且……而且他们排出的不是毒，是……是金粉一样的结晶体！”
“什么？！”楚晚晴猛地站起，脸上血色尽褪，“那是‘净毒华’！她……她竟能让万千贱民体内的凡毒，逆转反哺，自行炼化成药？！”
她话音未落，南疆的天空骤然变色！
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从大地各处升腾而起，如亿万萤火，汇聚成一条璀璨的金色星河，在漆黑的夜空中，缓缓勾勒出一道巨大无比、威严无上的“药王令”虚影！
山巅之上，林清瑶缓缓起身，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她周身仍有淡淡的金光流转，指尖尚存毒力余韵，触之微烫。
她的声音不大，却随着地脉共振，清晰地传遍了南疆的每一个角落：
“从今日起，南疆之毒，不由巫王定生死，而由我林清瑶，定存亡。”
而在遥远的北境皇宫深处，沈渊胸口红光一闪，共生契微微发烫。
他猛地睁开眼，抚摸着心口那道与林清瑶性命相连的印记，感受着那股君临天下的霸道意志，嘴角扬起一抹宠溺而冰冷的微笑。
“你立新规，我断旧怨。”他轻声低语，声音中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这一次，换我为你清场。”
就在这宣告响彻南疆的巅峰时刻，当万民之愿汇成的药王令于天际大放光芒之际，盘膝稳固境界的林清瑶，心头毫无征兆地一紧。
那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冰冷、死寂、不带任何情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自比天毒渊更古老、更深沉的维度，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朝她投来了注视。
那不是敌意，也不是好奇。
而是一种……久别重逢般的确认。
仿佛在说：“你终于来了。”
林清瑶瞳孔微缩，心中寒意骤起——原来真正的试炼，此刻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