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秦老，我们不是要倒掉洗澡水，是想给浴缸换上循环系统
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被秦老那句话抽干了，变得稀薄而沉重。
林默成了绝对的焦点，每一道目光都像是一根针，试图刺穿他平静的表象，看清他内里的慌乱与狼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几位老干部原本还算平和的气场，此刻已经带上了审判的意味。
老干部局的局长，那位把他请来的“罪魁祸首”，正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说：“小祖宗，快认个错，服个软吧！”
压力如山，倾泻而下。
林默的脑海中，【情绪剧本】的面板在疯狂地闪烁、刷新。
【白色剧本-安全牌】：起身，诚恳道歉。“秦老教诲的是，我们年轻人考虑问题确实片面，回去一定深刻反思，在工作中一定把尊重历史放在首位。”（后果：安全过关，但改革办威信扫地，你将沦为省城官场的笑柄，再无寸进之功。）
【紫色剧本-高风险牌】：直视秦老，微笑反问。“秦老，那如果孩子已经在洗澡水里快淹死了，我们是该先考虑水的历史价值，还是先把孩子捞出来？”（后果：石破天惊！彻底激怒秦老及所有老干部，你将被打上“狂妄无知、目无尊长”的标签，政治生涯当场终结。但有极小概率，你的决绝会引起更高层面的注意。）
两个选项，一个窝囊的生，一个壮烈的死。
林默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为他的政治生命倒计时。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面板上，一抹温和而不失智慧的蓝色光芒，缓缓浮现。
【蓝色剧本-收益牌】：……
林默的瞳孔微微一缩，看到了那行蓝色的字。他紧握的拳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缓缓松开。
他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全场再次一静。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年轻人要么是准备开口认输，要么是准备破罐子破摔。
林默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主席台那位脸色煞白的局长身上，对他安抚性地点了点头，然后才转向第一排的秦老。他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态谦逊到了极点。
“秦老。”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让礼堂里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刚才听了您的一番话，我深受教育，也深受触动。”林默的开场白，让老干部局长长长地松了口气，几乎要瘫软在椅子上。
听起来，这是要走“白色剧本”的路子了。
秦老端着茶杯，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杯盖轻轻刮着浮沫，一副“我听着你继续编”的姿态。
“您用‘孩子’和‘洗澡水’来做比喻，非常生动，也非常深刻。”林默继续说道，语气诚恳，“这确实是我们国企改革工作中最核心，也是最需要警惕的问题。我们这些后辈，站的这片土地，吃的这碗饭，都是您和您这一代前辈，用血汗打下来的江山，是那锅您说的‘干饭’。如果连这点都忘了，那就是忘本，是数典忘祖。”
这番话一出，场内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许多老干部紧绷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认可。这小子，还算懂事，知道根本。
秦老刮茶叶的动作，也几不可察地慢了一丝。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说几句感谢教诲的场面话时，林默的话锋，却以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角度，转了过去。
“所以，”林默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正因为这盆‘洗澡水’如此珍贵，它洗去的是我们共和国几十年的征尘，沉淀的是一代建设者的光荣与梦想，它本身就是历史功勋的一部分，我们怎么能舍得，又怎么敢轻易地把它倒掉呢？”
嗯？
礼堂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逻辑？不倒掉洗澡水？那还改革个什么？
就连一直稳如泰山的秦老，也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好奇与审视。
林默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充满朝气的微笑。
“秦老，各位老前辈，我们国企改革办的同志们，在经过初步调研后，形成了一个共识。”他环视全场，声音清朗而自信，“我们认为，改革不是一道简单的‘倒水’的选择题，而是一项复杂的‘水利工程’。”
“我们的想法是，不倒水。”
林=默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我们不但不倒，还要想尽一切办法，给这个功勋卓着的‘浴缸’，装上一套现代化、智能化的水循环净化系统！”
水循环净化系统？
这个闻所未闻的新鲜词汇，让在场这些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的老人们，全都懵了。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茫然。
林默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他用一种生动的、充满画面感的语言，继续描绘着他的蓝图。
“这套系统能做什么呢？第一，它能强力过滤。把水里那些年深日久积累下来的杂质、悬浮物，比如僵化的管理制度、落后的生产模式、人浮于事的坏风气，全都过滤掉，排出体系外。”
“第二，它能沉淀分离。把水底那些沉淀的泥沙，比如历史遗留的债务问题、复杂的产权关系，通过专门的管道，引入一个‘沉淀池’，集中处理，让它们不再污染整盆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它能注入活水，循环加温！我们要引入市场化的新鲜活水，引入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的活水，引入先进科学技术的活水！同时，我们还要给浴缸装上恒温系统，保障所有一线工人的基本福利和生活温度，让他们不仅有水洗澡，还能洗上热水澡、舒心澡！”
他的声音在礼堂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秦老，各位前辈，我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把孩子和洗澡水一起倒掉。我们的目标是，通过我们的努力，让这盆功勋卓着的‘老水’，重新变得清澈、温暖、充满活力！让我们的‘孩子’，能在更干净、更舒适的环境里，长得更健康、更强壮！这，才是我们理解的改革！”
说完，林默再次向全场，向秦老，深深鞠躬。
“我的话说完了，请各位老领导、老前辈批评指正！”
整个礼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林默这番“循环系统论”给震住了。他们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反驳“倒水论”，可现在，林默根本不跟你玩那个剧本。他直接掀了桌子，换了一套全新的话语体系。
你跟他讲历史，他说历史是珍贵的，不能倒掉。
你跟他讲稳定，他说要给工人洗上热水澡。
你跟他讲功绩，他说要让功勋卓着的水重新焕发活力。
这个比喻，太巧妙了。它既尊重了过去，又描绘了未来；既肯定了老一辈的功劳，又阐明了改革的必要性。它把一个看似尖锐对立的矛盾，变成了一个可以和谐共存、共同发展的目标。
这哪里是来挨批的，这分明是来做施政报告的！
前排，几位原本义愤填膺的老干部，此刻张着嘴，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想反驳，却发现无从下口。难道你要说“我们就不该过滤杂质”？还是说“我们就不该给工人洗热水澡”？
怎么反驳，都显得自己不讲道理。
那位老干部局的局长，此刻已经从椅子上慢慢坐直了身体。他看着最后一排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狂喜！
这哪里是瘟神，这简直是请来了一尊文曲星啊！
全场的焦点，再次回到了第一排的秦老身上。
只见秦老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林默，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半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秦老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地端起那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茶杯，放到了嘴边，轻轻地、慢慢地，呷了一口。
然后，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他看着林默，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用一种谁也听不清的音量，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三个字。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