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之后，前方显出一座圆形石坛。地面由整块黑岩铺成，中央悬着一颗暗色圆珠，离地三尺，缓缓转动。珠子表面没有光泽，却让四周空气变得沉重。
陈九黎松开闻人烬的手腕，把伞收进臂弯。他左手仍虚按在她肩上，没完全撤力。刚才那一阵幻觉来得凶，他怕她还撑不住。
“别看那珠子。”他说，“闭眼也行。”
闻人烬点头，睫毛颤了一下，没说话。她右手已经摸到了铜铃，指节绷紧。
沈照往前半步，探阴棒点地。她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棒尖刚靠近石坛边缘，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差点脱手。
她立刻蹲下，左手压住棒尾，右手食指划破掌心，将血抹在顶端朱砂上。一滴血渗进去，整根棒子泛起微光。
“它不是石头做的。”她低声说，“是用死人怨念结的核。”
话音落下，玄冥珠微微一转，一道寒气扫过三人面门。左侧石柱裂开一道细缝，碎屑掉落。
闻人烬猛地睁眼，从皮衣夹层掏出符灰瓶，在三人脚边画了个圈。她手有点抖，但线条稳。
“这东西在吸阳气。”她说完，瓶盖一合，重新塞回口袋。
陈九黎退了两步，把沈照护到身后。他右手指尖滑过腕间，三枚银针调整了位置。左眼微微一缩，金纹浮现，视野里多了些流动的黑线——那是阴气轨迹。
他抬脚跺地一次，伞尖点地两下。
回声闷沉，像是打在厚布上，传不远。
“有墙挡着。”他说。
闻人烬抓了一把糯米粉撒向空中。粉末飘到一半，竟绕着玄冥珠转了个小圈，然后全被吸向东侧第三根石柱后的阴影里。
“那里不对。”她立刻低声道，“粉断了。”
沈照抬头，探阴棒横扫过去，直指那根柱子：“两个呼吸声……一个真，一个假。”
话没说完，阴影里有了动静。
一个人影走出来，脚步无声。穿黑色长袍，领口绣着暗红符文。手里握着一支骨笛，横在胸前。
他站在柱子旁边，没再靠近。
“这珠子，我们等了三十年。”他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
陈九黎不动，嘴角反而扬了一下。他右手轻轻敲了三下伞柄。
这是暗号，意思是：敌强，暂不交手。
闻人烬立刻矮身，从腰带抽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画了个角，贴在自己左臂。她另一只手把铜铃攥得更紧。
沈照已跪坐下去，探阴棒插入地面，固定住位置。她双手在泥地上快速移动，盲写出一道朱砂符。每写一笔，就滴一滴血上去。
符还没完成，玄冥珠又是一震。
一股压力从中心扩散开来，地面轻微晃动。陈九黎察觉不对，立刻伸手将闻人烬往旁边一拉。
几乎同时，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出现一道裂痕，深不见底。
“它在活。”沈照突然说，“不是死物，是有意识的。”
陈九黎盯着对面的阴阳师，眼神冷下来。他左眼金纹越来越亮，一层淡淡金光从皮肤下透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
“你们等不到明天了。”他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伞尖抬起，直指对方咽喉。
阴阳师脸色不变，骨笛慢慢移到唇边。他的眼睛开始发白，瞳孔消失，只剩一片浑浊。
两人对峙着，谁都没动。
闻人烬趴在地上，符灰洒在四周，围成半弧。她盯着阴阳师的手，只要他抬笛，她就摇铃。
沈照的最后一笔写完，符成刹那，地面微微一震。那股吸力减弱了些，玄冥珠的旋转慢了一瞬。
可就在这时，石坛四周的八根柱子同时亮起刻痕。倭文浮现在表面，一圈圈向外扩散，像是某种阵法被激活。
陈九黎感觉到脚下传来震动，不是来自地面，而是从身体内部升起的压迫感。他呼吸一顿，金纹闪烁不定。
“他们在催动阵法。”沈照说，“想提前唤醒珠子里的东西。”
“那就不能让他们继续。”陈九黎收回伞尖，转身看向沈照，“阵能撑多久？”
“一刻钟。”她回答，“如果没人干扰。”
“够了。”他说。
他转向闻人烬：“准备爆符，但别乱用。等我信号。”
“明白。”她点头，手伸进皮衣内袋，摸出三张叠好的红符。
陈九黎再次面对阴阳师，脚步向前一步。
这一次，他没有隐藏杀意。
金纹在他左眼彻底燃起，金光顺着脸颊蔓延至脖颈。他身上那件旧布衣无风自动，袖口翻卷，露出手腕上的银针。
“你说等了三十年？”他问，“可惜，我不打算让你等到第三十一年。”
阴阳师终于开口：“你以为你能毁掉它？它早已与地脉相连，你动它一分，整座城都会塌。”
“塌就塌。”陈九黎冷笑，“总比让你们拿它炼鬼阵强。”
他话音未落，忽然抬手，伞尖猛然刺向地面。
一声脆响炸开，像是金属撞击岩石。整个石坛晃了一下，玄冥珠停转半息。
趁这个空档，沈照双手猛拍地面，止灵阵全面激发。一道血线从她掌心裂开，直连探阴棒，再传入地下。
符力扩散，八根柱子上的光纹闪了两下，暗了一瞬。
闻人烬抓住机会，甩出一张爆符。符纸飞到半空，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
“爆！”
轰的一声，火光炸开，直冲阴阳师面门。
对方终于动了。骨笛吹出一个短音，身前浮现一层黑雾，挡下火焰。
但那层雾刚成型，就被一股无形力量撕开。
陈九黎已冲到他面前，伞收拢如棍，横扫而去。
阴阳师侧身避让，动作极快。可他脚下一滑，踩到了洒落的符灰。那灰沾了血，成了绊阵的一部分。
就是这一瞬迟滞，陈九黎的伞尖擦过他肩膀，布料裂开，渗出血迹。
“你伤不了我。”阴阳师退后两步，声音依旧平稳，“我只是分身，真身在境外。”
“分身也得死。”陈九黎甩了甩伞，“不然你怎么知道痛？”
他不再进攻，退回原位。三人重新站定，呈三角之势围住石坛。
玄冥珠恢复旋转，速度比之前更快。柱子上的符文重新亮起，一圈接一圈。
沈照低头看着地面，手指还在泥上移动。她突然停住。
“阵眼不在柱子上。”她说，“在珠子下面，有个凹槽，形状像钥匙。”
陈九黎看了一眼，没答话。他知道现在不能分心。
闻人烬喘了口气，从粉盒里倒出一点糯米，放在嘴里嚼碎。她需要保持清醒。
对面的阴阳师举起骨笛，放在唇边。
这一次，他没有发出声音。
但他双眼完全变白，整个人的气息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陈九黎左眼金纹剧烈跳动，视野中那团黑影却分裂成七个方向，每一个都在逼近。
“来了。”他说。
沈照双手按地，准备催动阵法。
闻人烬捏紧铜铃，指节发白。
陈九黎抬起伞，指向虚空。
第一道影子从左侧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