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
当苏眠的脑子里，把这两个字跟“后土”连在一起。
他整个人都僵在那。
后土化轮回，身镇幽冥，慈悲无量。
从此世上再没有巫族祖巫，只有地府的平心娘娘。
这是他那点可怜的神话典故里，为数不多，却刻骨铭心的常识。
她眼前的这位，就是地府主宰。
自己刚才在阎罗殿，还跟人家手下十个阎王扯皮。
吐槽人家的考绩不行。
抱怨人家的地府规矩落后。。。
我特么。。。
我这是在创世神面前跳大神啊！
这一瞬间，苏眠只想当场表演个原地魂飞魄散，给大佬赔罪。
他的人生，像一场被围观的真人秀。
而平心娘娘，就是那个捏着遥控器的总导演。
时不时还因为他太沙雕，忍不住按个暂停键，吐槽两句。
这种从里到外被人看光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
甚至生出一股火气。
可他能怎么样呢？
对方的境界太高了。
高到“冒犯”这个词，都配不上用在人家身上。
人家只会觉得：哦？是吗？
然后吹口气，把他连人带骨灰一起扬了。
平心娘娘看着苏眠那张脸，表情换的比翻书还快。
从震惊到恐惧。
从愤怒到绝望。
最后，变成一片死寂。
她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她没搭理苏眠内心的山崩海啸，目光重新落回那颗光球上。
那是属于林晚的记忆。
“她，不叫林晚。”
平心娘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连忘川都洗不掉的疲惫和追忆。
“她还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叫她。。。灵犀。”
苏眠的思绪被硬生生的拽了回来。
好家伙，一听就是神仙小姐姐的名字。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些自称不朽的神明都变成灰的年代。”
平心娘娘的讲述，像一幅画卷，慢慢展开。
“我化身轮回，镇守此地，这里没日没月，没星辰，没活气，只有无穷无尽的死寂和冰冷。”
“是她，第一个自愿扔掉神位，舍了不朽，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陪我。”
“她帮我理顺亿万魂魄，她帮我记录六道轮回，她是我在这无尽孤寂里，唯一的念想。”
苏眠在下面听的心里直犯嘀咕。
懂了。
懂了。
翻译一下：家底刚起步，她是唯一一个跟着开创者从零干起的天使仙官。
贴身女官。
第一任秘书长。
陪着主子吃糠咽菜，看着地府从无到有，是真正的心腹重臣。
“她很好，什么都好。”
平心娘娘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宠溺，马上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唯一的不好，就是。。。心太软，也太像我。”
“轮回有轮回的规矩，天道有天道的铁律，赏善罚恶，因果报应，都是天道规则，不能改。”
“可她，看不得那些苦命的魂，总想给他们找个好去处。”
“我劝过她，罚过她，但她死不悔改。”
苏眠听到这，心里咯噔一下。
“直到那一次。。。域外邪魔入侵，一整个大千世界都被魔气泡透了，为了彻底灭杀域外邪魔，天道下令，要将那个世界连带里面的亿万生灵真灵，一起抹去。”
平心娘娘说到这，声音还是平的。
可整个纯白空间，都跟着抖了一下。
那棵挂满世界的小树苗，枝头的光球都暗淡了。
苏眠直接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我靠！
这什么操作？
电脑中了病毒，为了清除病毒，直接把整个电脑一起毁了？
而且那可是亿万生灵啊！
这是一刀切的狠呐！
“她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求我向天道求情，给那些无辜的生灵留条活路。”
“可我。。。不能。”
平心娘娘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无力。
“我既然是轮回之主，就要维护天道的威严，天条之下，没有空子可钻。”
“于是，她做了一件。。。最蠢的事。”
“她绕开我，用自己的神元做引子，私自动了轮回本源，想撕开一道口子，把那些无辜的魂，从那个快完蛋的世界里接出来。”
苏眠听的心脏猛跳。
“她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
“但她骗得过地府的鬼神，又怎么骗得过。。。天道？”
“天道震怒，降下神罚。”
平心娘娘抬起眼，看向苏眠，眼神里的悲悯和无奈，几乎要满溢出来。
“天道罚她。。。百世轮回，永坠红尘。”
“每一世，都要尝遍人间最深的苦，爱的人隔着山海，得到的全是失去，想要的永远得不到，用这种法子磨掉她的神性，让她明白，规矩，为什么是规矩。”
“直到第一百世，她要是能勘破情关，找回本心，才能重归此地。”
“要是勘不破。。。”
平心娘娘没往下说。
但那没说完的话，比任何酷刑都更冰冷。
“魂飞魄散，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苏眠听完，整个人都麻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光球里林晚的每一世，都那么惨，那么苦。
搞了半天，这哪是什么随机的命格。
这他妈是天道亲自操刀定制的，长达一百季的，超大型沉浸式。。。受苦真人秀！
而林晚，就是那个被迫参加节目的，唯一的倒霉蛋。
“所以。。。”
苏眠的声音有点干。
“我碰到的那个林晚，是她的。。。倒数第二次轮回？”
“没错。”
平心娘娘点了点头。
“第九十九世。”
“按命数，她阳寿尽了以后，本该立刻投胎到第一百世，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可你的出现，成了一个变数。”
她看着苏眠，慢慢的说：“你把她的魂收进那块玉佩，让她。。。逃过了一劫。”
苏眠：“。。。”
我靠！
这么说，我这是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家最重要的“天罚对象”给半路截胡了？
我这不是虎口拔牙，我这是在天道嘴里玩滑滑梯啊！
怪不得秦广王要判我十万年，跟这个比起来，十万年竟然是毛毛雨！
“哪。。。那她的第一百世。。。”苏眠哆哆嗦嗦的问，他已经预感到一个更离谱的答案。
平心娘娘的目光，穿透了后土宫，穿透了整个地府，望向遥远的，他们刚离开的那个世界。
“她的第一百世轮回。。。已经开始了。”
“就在你现在呆的这个世界。”
苏眠只觉得两眼一黑，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信息量太大了！
“目标人物林晚，曾用名灵犀，因违反天道铁则，被施以‘百世轮回’之天罚。我方在天罚第九十九阶段结束时，因未知变数苏眠的介入，导致目标人物脱离预定轮回轨道。目前，天罚的最后阶段，第一百阶段，以经在此方上位世界启动，最终结局有两个：一，完成试炼，历劫功成，回归初始；二，试炼失败，魂飞魄散。”林小漫冷淡的总结。
苏眠目瞪口呆的看着林小漫。
好家伙！
一个这么波澜壮阔，荡气回肠，充满神话色彩和悲剧美感的史诗故事，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成了一份冷冰冰的。。。案情报告啊喂！
然而，平心娘娘听完林小漫这番“翻译”，看向她的眼神里，却露出一丝奇异的赞许。
“你分析的。。。很透彻。”
她再次把目光转回苏眠身上，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请求的味道。
“她的慈悲，是跟我学的，她做了我身在这个位置，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所以，她受的苦，说到底，都是因为我，我却只能。。。看着。”
“她的最后一世，我不希望。。。再出任何岔子。”
苏眠听到这，终于明白了。
搞了半天，说了这么多。
原来。。。是地府的主宰，要亲自下场，给自己曾经的贴心小秘书的最后考验，找一个场外援助！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倒霉的。。。外聘帮手！
平心娘娘看着苏眠，那双装着无尽慈悲和疲惫的眼里，映出苏眠震惊又茫然的脸。
她慢慢开口，说出了一句让苏眠彻底没法拒绝的话。
“而你，苏眠。”
“就是这最后一世轮回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
“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