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灵谷的风裹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卷着枯骨与残魂的呜咽，从谷口倒灌进来。
林阳站在谷口，玄色道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炼魔鼎的青铜纹路。
此刻那鼎身正微微发烫，像被火烤过的金箔，连他掌心的青丘狐纹都泛起了不正常的殷红。
“这地方……”苏清羽的声音发紧，她将八卦镜往身前一横，镜面映出谷内翻涌的黑雾，“比镇妖塔还邪性。”
白灵抱着《妖界秘典》，指尖在羊皮纸上快速摩挲，发间沾着的草屑被风卷走，露出耳后一道浅浅的疤痕。
那是刚刚在骨魔将爪下逃生时留下的。
“秘典里说，万魔阵以生魂为基，每困一人，阵中便多一分煞气。”
她抬眼看向林阳，“方才那骨魔将体内的黑雾，怕就是被吞噬的修士精魂。”
林阳没有接话。他望着谷内翻涌的黑雾，喉结动了动。
三日前在玄真观藏经阁，初代祖师的残魂说过，夜离的万魔阵是用百万生魂祭炼的“魂狱”，每道魔纹都刻着被吞噬者的生前所念——贪嗔痴慢，怨憎会苦，全被魔火熬成了锁魂的咒。
“走。”他压下心头的悸动，提剑迈入谷中。
谷内的雾比谷口更浓，能见度不足三丈。
林阳运转《青丘诀》的“净目诀”，金焰在眼底流转，这才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青石板上凝着暗红的血痂，每道血痂里都嵌着半枚指甲盖大小的魂晶，正随着脚步轻颤，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
“左边！”苏清羽突然拽住他手腕。
林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三丈外的雾中浮着团黑影，形状像极了被剥了皮的人形。
皮肤下露出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两簇幽蓝鬼火。
“是‘怨魂俑’。”白灵的声音带着颤音，“秘典里说，这是万魔阵的守阵傀儡，由生魂与妖骨混合炼制，专噬活人生机。”
话音未落，那怨魂俑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腐烂的右手成爪抓来，指甲缝里渗出的黑血滴在青石板上，竟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
林阳挥剑格挡，桃木剑与鬼爪相撞，溅起的火星里裹着缕缕黑雾，沾在他道袍上，立刻烧出个拇指大的窟窿。
“小心！”苏清羽甩出三张雷火符，符咒化作红光砸在怨魂俑身上。
鬼物发出一声闷哼，身上腾起黑烟，却并未溃散，反而伸出另一只手，五指成爪直取苏清羽咽喉。
林阳眼疾手快，桃木剑横扫而出，剑刃擦着苏清羽耳畔划过，在她鬓角留下一道血痕。
怨魂俑的爪子堪堪擦过她颈侧，却在此时被一道金光洞穿！
林阳趁机将炼魔鼎抛向空中，鼎身的饕餮纹泛起红光，怨魂俑的黑雾刚触到鼎口，便被吸得干干净净。
鬼物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形渐渐虚化，最终化作一滩黑血，渗入青石板。
“好险。”苏清羽抹了抹颈侧的冷汗，剑穗上的红辣椒被风卷得猎猎作响，“这鼎……能吸怨气？”
“是炼魔鼎的特性。”林阳接过落回身侧的青铜鼎，指尖触到鼎身的温热，“它本就是镇压邪祟的法器，怨气越重，威力越大。”
他顿了顿，望向谷更深处，“但这也说明，前面的阵眼，比我想象的更凶。”
队伍继续深入，雾中的怨魂俑越来越多。
有的裹着修士的道袍，有的顶着妖修的兽首，甚至还有具浑身缠着锁链的“罪囚俑”。
那是被夜离以“勾结人妖”罪名处决的凡人，此刻正被魔纹操控着，用锈迹斑斑的长剑互相砍杀。
“林阳！左边十丈！”白灵突然指着前方。
林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十丈外的雾中立着七根通体漆黑的石笋，笋身刻满扭曲的符文，每道符文都在微微跳动，像活物般蠕动。
“是阵眼！”老道士（初代祖师残魂附身）的声音突然响起，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万魔阵以七情为基，这七根魔笋对应‘喜、怒、忧、思、悲、恐、惊’，合为‘噬魂七劫’。”
苏清羽眯起眼，仔细观察魔笋：
“每根笋上的符文都不一样，有的像火焰，有的像锁链……”
她话音未落，最中央那根魔笋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笋顶裂开一道缝隙，从中渗出缕缕黑雾，化作一只血色鬼手，直取最近的月璃。
月璃正抱着受伤的风鹰妖，闻言浑身狐毛倒竖，九条尾巴瞬间炸开，化作九道白影迎上血手。
狐火与黑雾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
风鹰妖趁机扑棱着翅膀飞起，却被另一根魔笋射出的黑箭射中左翼，哀鸣着坠地。
“小心！”林阳挥剑斩断射向月璃的第二道黑箭，却见第三根魔笋的符文突然流转，化作一道黑索，缠住了他的脚踝。
黑索上布满倒刺，刺破他的道袍，扎进皮肉，传来钻心的疼痛。
“林阳！”苏清羽甩出七张雷火符，符咒如暴雨般砸向黑索。
黑索被雷火灼得冒起青烟，却仍死死缠着林阳的脚踝。
老道士叹了口气：
“这是‘惊’字劫，专噬修士的恐惧。
你越怕，它便越紧。”
林阳咬了咬牙，运转《青丘诀》的“破妄诀”，金焰从丹田涌出，顺着经脉冲向脚踝。
“咔嚓嚓～”
黑索被金焰灼烧，发出“噼啪”的爆响，倒刺纷纷断裂，终于松开了他的脚踝。
“原来如此。”白灵兴奋的开口，“魔笋的符文会根据修士的情绪变化攻击。
林阳你刚才是怕被束缚，所以它才用‘惊’字劫。”
“不止。”老道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你能引动金焰破邪，说明你心中的善念未泯。
这正是夜离最怕的。”
话音未落，七根魔笋同时爆发出刺目红光，黑雾如潮水般涌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林阳只觉呼吸困难，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
玄真观后山的狐崽被“他”放走时，老道士敲着戒尺骂他“胡闹”；镇妖塔里的小狐妖被封印在冰棺中，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还有月璃怀中的风鹰妖，翅膀上的伤口渗着血……
“这是‘思’字劫。”老道士的声音变得急促，“它会勾起你最在意的人和事，让你陷入幻境。”
林阳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溅在炼魔鼎上。
鼎身的饕餮纹泛起更亮的金光，将他眼前的幻境撕开一道裂缝。
他看见苏清羽举着青锋剑挡在他面前，剑穗上的红辣椒被血浸透，成了暗紫色；看见白灵抱着《妖界秘典》，发间沾着的草屑是玄真观后山的；看见月璃怀中的风鹰妖，翅膀上的伤口已经被青丘狐火治愈……
“幻境！给我破。”林阳大喝一声，金焰从眼中喷薄而出，将周围的黑雾烧出个缺口。
苏清羽趁机甩出最后三张雷火符，符咒化作雷球砸向魔笋。
魔笋被雷火灼得剧烈震颤，符文开始崩解，黑雾渐渐消散。
“破了！”白灵欢呼着高高跳起，险些撞到头。
林阳却望着逐渐消散的黑雾，眉头紧锁。
他注意到，每根魔笋崩解时，都有一缕黑雾钻进了他的炼魔鼎。
鼎身传来阵阵灼痛，像有团火在鼎内乱窜。
“林阳！”苏清羽察觉到他的异样，“你怎么样？”
“没事。”林阳摇了摇头，将炼魔鼎抱在怀里，“只是……这些黑雾，好像在和鼎里的妖力融合。”
老道士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惊喜：
“这是好事！
万魔阵的怨气本就是天地间的浊秽，你以炼魔鼎吸收，正好能净化它们。”
他顿了顿，“但要小心，若融合过多，鼎内的妖力会反噬。”
林阳望着怀中发烫的炼魔鼎，又看了看逐渐散去的黑雾，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初代祖师的话：
“善与恶本是一体两面。”
或许，这万魔阵的怨气，正是他调和善恶的契机。
“走。”他压下心头的悸动，提剑向前走去，“阵眼已破，前面的路，该通了。”
谷风突然变了方向，卷来一股清甜的花香。
林阳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雾中露出一片残垣。
那是座被魔火焚毁的石殿，殿门上刻着“镇魂”二字，门环是两个交缠的狐尾，与他见过的青丘狐纹分毫不差。
“是青丘的遗迹。”月璃的声音里带着颤动。
她怀里的风鹰妖扑棱着翅膀飞起，落在殿门前的石阶上。
“当年祖师曾在此设下‘九幽锁魂阵’，镇压过一头堕魔的九尾天狐。”
林阳望着殿门上的狐尾纹，只觉心跳如擂鼓。
他伸手触碰门环，指尖传来刺痛！
门环上的纹路，竟与他记忆中的青丘狐纹完全吻合。
“吱呀——”
石殿的门缓缓开启，一股清冽的檀香混着旧书纸页的味道从门缝里飘出来。
林阳望着门内的黑暗，喉结动了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