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钥匙从包里滑出一半，卡在鞋柜边缘，发出一声轻响。苏雨宁没去捡，只把脚往地毯里缩了缩，整个人陷进沙发，闭上眼。
客厅很静，只有空调低低的送风声。她刚松一口气，就听见爬行垫那边传来窸窣的动静。
“嘘——”顾砚辞站在走廊口，手指抵唇，声音压得极低，“别出声。”
她睁开眼，皱眉：“怎么了？”
他没答，只朝角落努了下嘴。她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才注意到宝宝正趴在垫子上，小手攥着一支红蜡笔，脑袋一拱一拱地往前蹭，像是要把全身力气都压进笔尖。
那张A3纸已经涂了大半，不是乱画，而是有模有样地叠着线条。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悬在上方，下面连着方块，再往下是三条波浪线，最后是三个并排的小人，手拉着手。
苏雨宁坐直了些：“他什么时候开始画的？”
“你进厨房喝水那会儿。”顾砚辞走过来，蹲在她旁边，“一开始我以为他就是随便划，可你看——太阳在这儿，房子在这儿，人在这儿，位置从来没变过。”
她盯着那张纸，心里忽然动了一下。这构图……太规整了，不像两岁孩子随手涂鸦。
“你确定不是巧合？”她问。
“连续三天。”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昨天下午他画了一模一样的，只是换了颜色。前天更早，我还拍到了他指着画说‘妈妈’‘爸爸’‘宝宝’。”
视频里，宝宝用胖乎乎的手指挨个点着三个小人，嘴里咿呀着，眼神亮得惊人。画完后，他抬头找他们，一看到两人目光，立刻咧嘴笑了，手拍纸面，啪啪作响。
苏雨宁喉咙发紧。她一直以为他语言发育慢，表达不清，可原来他是用另一种方式在说话。
“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她轻声问。
“一家人。”顾砚辞看着她，“他说不出来，就画出来了。”
她没再说话，慢慢起身，走到垫子边坐下。宝宝察觉到她靠近，立刻把红蜡笔塞进她手里，然后指着纸上空着的一角，啊啊两声。
“你是想让我也画？”她试着问。
他用力点头，眼睛睁得圆圆的。
她低头看了看纸，又看看他期待的脸，忽然觉得心被什么撞了一下。她抬手，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宝宝“哇”了一声，立刻抓起蓝蜡笔，在笑脸旁边画了条弯弯的线，像云。
顾砚辞也坐了下来，拿起一支绿笔：“那我也来一个。”
三人围成一圈，谁也没再说话。蜡笔在纸上沙沙响，像春风吹过树叶。苏雨宁看着宝宝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拿画笔的场景——母亲嫌她弄脏桌布，一把抽走画纸。而眼前这个孩子，正被稳稳地护在光里。
半夜两点五十八分，苏雨宁醒了。
她没开灯，轻手轻脚走进书房，打开笔记本。屏幕亮起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搜索栏输入“婴幼儿绘画发展规律”“低龄儿童色彩认知阶段”“安全无毒画材品牌对比”。
一页页资料刷过，她快速标记重点：水溶性蜡笔优于油性，布面涂鸦本比普通纸更耐撕，手指画颜料必须通过欧盟EN71认证。她建了个表格，横向列了十多个品牌，纵向对比成分、价格、用户评价，最后筛出三家。
接着她翻到国外育儿论坛，扒了几位儿童美术教育博主的推荐清单，又查了国内三所知名早教机构的课程大纲，提取出适合一到三岁孩子的艺术游戏方案：拓印树叶、吹泡泡染色、海绵 stamp 图案……
四点整，闹钟震动。她合上电脑，揉了揉太阳穴，心跳平稳，脑子却还清醒得像刚冲过凉水。
第二天晚饭后，快递到了。
两个大箱子堆在玄关。顾砚辞拆开，倒出来一堆东西：可擦写画板、磁力涂鸦墙贴、一盒十二色手指画颜料，还有几本厚实的布面绘本，封面上印着动物和几何图形。
“我让顾问联系了两家亲子美术工作室。”他一边整理一边说，“最低招生年龄是三岁，但其中一家接受试听，可以带宝宝去感受一下。”
苏雨宁蹲在地上翻看颜料包装，确认每瓶都有安全标识。她撕开一管红色，挤出一点在手背，搓了搓，没有刺鼻味。
“先不急着报名。”她说，“让他在家玩熟了再说。”
当晚，他们在客厅清出一块区域，铺上防水地垫，四周摆上收纳盒，把蜡笔、画纸、颜料瓶一一归类。宝宝围着转了两圈，突然扑上去，抱着画板不肯撒手。
第三天中午，阳光斜照进客厅。
宝宝第一次用手指颜料。他伸出食指，蘸了点黄色，颤巍巍地按在白纸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指印。接着是蓝色、绿色、红色，一个个小点排成歪线。
苏雨宁坐在他身边，手扶着他手腕：“我们画条小鱼好不好？”
他咯咯笑着，突然把手掌整个按下去，抬起时，五根手指拖出长长的彩痕，像彩虹炸开。
顾砚辞拿着手机录视频，镜头慢慢拉远，拍下整张地板——上面全是斑斓的手印、脚印、涂鸦痕迹，还有那个咧嘴大笑的孩子。
“也许他以后会是个画家。”他低声说。
苏雨宁抬头看他，逆光中他的轮廓柔和，眼里映着孩子的影子。她刚要开口，宝宝突然打了个喷嚏，手一抖，整管紫色颜料翻倒在地毯上，黏稠的液体迅速晕开一片。
她本能地皱眉，手指收紧。
可下一秒，她松开了。她抽出湿巾，没去擦，反而蘸了点紫颜料，在污渍边缘画了朵花。
宝宝愣了两秒，随即拍手尖叫，学着她也蘸颜料，在花瓣旁边画了颗歪心。
顾砚辞放下手机，走过来，单膝跪地，用橙色补了片叶子。三人头碰着头，围在那团“事故”周围，像在修复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窗外树影晃动，阳光移到了画板边缘。苏雨宁伸手拨了下垂落的发丝，袖口蹭到颜料，留下一道淡粉。
宝宝突然抬头，指着她手腕，含糊喊：“妈妈——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