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确实是侥幸，下次一定注意。”
沙瑞金满意地点点头。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祁同伟的这个态度，让他接下来的话，可以说得更顺畅。
“同伟啊，这次的事情，虽然过程惊险，但结果是好的。”
“不光是汉东，全国人民都在看着。”
“你打出了汉东政法系统的威风，也给省委省政府长了脸。”
他话锋一转。
“有功，就要赏。”
“这是我们党一贯的原则。”
祁同伟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沙瑞金继续说道。
“育良同志之前是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
“后来他担任省长，政法委书记的担子，就落到了你肩上。”
“但他那个省委副书记的位子，可一直都空着呢。”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祁同伟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
“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么重要的位置，总空着，影响班子团结，也影响工作开展。”
“我和组织部的春林同志沟通过了，也跟几位常委碰了碰头。”
“大家一致觉得，你来兼任这个省委副书记，是最合适的。”
省委副书记！
汉东省名副其实的三号人物！
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提拔。
但祁同伟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他太清楚这背后的门道了。
明升暗降。
用一个更高的职位，换掉他手里最关键的实权。
一旦他成了省委副书记，那公安厅长这个位置，按照规定，他就不能再兼任了。
政法委书记虽然还能兼着，但一个不掌管“刀把子”的政法委书记，威慑力至少要下降一半。
沙瑞金这是要卸掉他的兵权。
这一手，玩得又快又狠，还让你挑不出半点毛病。
给你提拔，是奖赏你的功劳，你难道还能拒绝？
拒绝，就是不识抬举，就是对组织安排有意见。
祁同伟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最终，都归于平静。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在沙瑞金开口的那一刻，这件事，就已经成了定局。
“沙书记，我……”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我服从组织的一切安排。”
“很好。”
沙瑞金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就知道，祁同伟是个识大体的人。
“京平那边，你不用担心。”
沙瑞金大手一挥，显得格外豪迈。
“我会亲自去一趟，跟上面做好沟通，保证你的任命，以最快的速度批下来。”
这话听起来，是为祁同伟着想，实际上，是在告诉祁同伟，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祁同伟点点头，没有说话。
沙瑞金趁热打铁，立刻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既然你同意了，那公安厅长这个位置，就得尽快定下来。”
“总不能一直空着。”
“你现在是副省长、政法委书记，马上又是省委副书记，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早点把公安厅这块交出去，你也能集中精力，处理好省委这边的工作嘛。”
他的语速不快，但压迫感十足，一步一步，不给祁同伟任何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你在公安系统干了这么多年，看人，比我们都准。”
“你觉得，谁来接替你，比较合适？”
沙瑞金把问题抛了回来，姿态做得非常足。
既拿走了你的权力，还要让你亲口推荐接替者。
显得我这个省委书记多么民主，多么尊重你的意见。
祁同伟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对于公安厅长的人选，他心里也早就有了答案。
“沙书记，如果让我推荐的话，我推荐赵东来同志。”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出了这个名字。
“哦？赵东来？”
沙瑞金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他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
“说说你的理由。”
“第一，东来同志在公安系统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
“从基层干起，经验非常丰富，是公安厅的‘活字典’。”
“第二，他作风稳健，为人老成持重，不像我，有时候容易冲动上头。”
“公安厅这个重要的部门，需要一个稳得住的当家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现在是常务副厅长，对我之前的工作思路和部署最为了解。”“他来接任，可以保证工作的平稳过渡，不至于出现大的波动和断层。”
祁同伟条理清晰，一二三说得明明白白。
他推荐赵东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方面，赵东来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能力、资历都够。
另一方面，赵东来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他的人。
就算自己不再担任厅长，有赵东来在，至少能保证公安厅不会被外人搅得天翻地覆。
沙瑞金听完，沉吟了片刻。
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的扶手，一下，又一下。
房间里很安静。
祁同伟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
他知道，这才是今天这场谈话，最关键的博弈点。
省委副书记的位子，是沙瑞金给的“甜枣”。
收回公安厅长的实权，是沙瑞金的真正目的。
而由谁来接任这个公安厅长，则是双方的角力场。
过了许久，沙瑞金脸上的沉思忽然化开，变成了一片和煦的笑容。
“东来同志，嗯，不错。”
他点点头，表示了认可。
“我在京州的时候，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印象确实很不错。是个能干事，也敢担当的干部。”
“你推荐他，很好嘛！”
沙瑞金的语气十分爽快。
“行，那就这么定了！”
“回头我就让春林同志，把东来同志的考察程序，跟你的任命一起，报上去！”
他站起身，走到祁同伟身边，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欣赏。
“同伟啊，以后我们就是一个班子里的同志了，要多亲近，多交流啊！”
“是，沙书记。”
祁同伟也站起身，微微躬身。
看着沙瑞金那张真诚无比的笑脸，祁同伟心里却是一片雪亮。
沙瑞金答应得太快了。
快到不正常。
公安厅长，何等重要的位置！
这可是真正的“刀把子”，是维护一省稳定的基石。
沙瑞金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让他这个前任厅长，来决定“刀把子”的归属？
这不符合一个省委书记的行事逻辑。
唯一的解释就是，沙瑞金表面上答应了他的推荐，但心里，早就有自己的人选了。
现在满口答应，不过是稳住自己的权宜之计。
等到自己的任命正式下来，公安厅长的位置空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