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就是这样。
昨天的盟友,可能就是今天的敌人。
谁又敢说自己和过去能完全切割干净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师生二人的目标,高度一致。
两人对视了一眼。
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默契。
赵立春。
这位曾经在汉东说一不二的老书记。
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次日。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
大门口,一排排检察官穿着笔挺的制服,站得像一棵棵松树。
队伍的最前面,是检察长季昌明。
他今天特意穿上了崭新的检察服,肩上的检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只是他的脸色,却和这灿烂的阳光不太相称。
有点阴。
有点沉。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的路口,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这个副部级,干了多少年了?
任期早就满了。
按资历,按经验,他季昌明怎么也该坐上那个政法委书记的位置。
可结果呢?
被祁同伟这个后生晚辈,截了胡。
他心里能舒服吗?
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想当年,祁同伟当公安厅长的时候,对自己这个检察长,可算不上多尊重。
好几次工作上的事情,都是公事公办,一点情面都不留。
现在倒好。
他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自己这个老牌副部,还得领着全院的人,在这里列队欢迎他。
这叫什么事儿?
季昌明感觉自己的老脸,火辣辣的。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下属们投来的目光,复杂,探究。
甚至还有那么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他只能挺直腰杆,把那份失落和屈辱,死死地压在心底。
官场就是这样。
成王败寇。
你输了,就得认。
不认?
不认也得认。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平稳地驶来,在检察院门口缓缓停下。
车牌号很普通,但所有人都知道,这辆车代表着什么。
车门打开。
祁同伟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今天没穿警服,也没穿那身副省长的夹克。
而是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一丝不苟。
整个人显得精神、干练,又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从容。
他目光扫过眼前这片“制服森林”,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季昌明连忙挤出笑容,迎了上去。
“祁副省长,欢迎您来我们检察院视察工作!”
祁同伟伸出手,和季昌明握了握。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
“老季,你这是干什么?”
祁同伟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搞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抓什么通缉要犯呢。”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天气这么热,让同志们都回去工作吧,别在这里晒着了。”
“以后不许再搞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
他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季昌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展现一下检察院的纪律和对新领导的尊重。
没想到,被祁同伟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给否了。
这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有力使不出。
他只好转过身,对着队伍挥了挥手。
“都回去工作吧,祁副省长有指示,不搞迎来送往这一套。”
人群如蒙大赦,迅速散去。
偌大的门口,只剩下季昌明和陆亦可等几个主要领导。
祁同伟的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
“咦?”
他停下脚步,看向季昌明。
“侯亮平同志呢?”
“怎么没见到他?”
来了。
季昌明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陆亦可交换了一个眼神,最担心的问题还是来了。
谁都知道,侯亮平胆大包天,之前为了查案,直接带人冲进了时任公安厅长祁同伟的家里。
虽然最后什么都没查到,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如今祁同伟成了顶头上司,这第一次视察,侯亮平要是杵在这里,那场面得多尴尬?
为了保护侯亮平,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季昌明特意给他安排了“公差”。
“祁副省长。”
季昌明定了定神,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微笑。
“亮平同志啊,今天一早就去燕城监狱了。”
“我们最近在搞一个职务犯罪的案例调研,他是负责人,工作很积极。”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
陆亦可也赶紧上前一步,试图转移话题。
“祁副省长,我陪您参观一下我们的办案区和指挥中心吧?”
祁同伟却没动。
他看着季昌明,眼神里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笑意。
那眼神,让季昌明这个官场老油条都有些发毛。
他感觉自己的那点小九九,在祁同伟面前,被看得一清二楚。
“去监狱调研?”
祁同伟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
“这是好事嘛,是该多下去走走。”
他话锋突然一转。
“不过,老季啊。”
他走上前,很自然地拍了拍季昌明的肩膀。
“有件事,我得跟你说说。”
季昌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以为,祁同伟要开始敲打他,要秋后算账了。
“亮平,是我从大学就认识的师弟。”
祁同伟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
什么?
季昌明当场就懵了。
陆亦可也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兄弟?
带人抄你家的兄弟?
这是什么新型的兄弟关系?
祁同伟没理会他们的错愕,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他这个人,你们也知道,就是个愣头青,一根筋。”
“脑子里除了工作,除了办案,就没别的了。”
“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种性格,干工作是把好手,但也容易得罪人,容易被人当枪使。”
他看着季昌明,目光灼灼。
“你这个当检察长的,是他的老领导。”
“以后要多帮我看着他点,多爱护,多担待。”
“别让他被人欺负了,也别让他闯出什么大祸来。”
“听明白了吗?”
一番话说完,现场一片死寂。
季昌明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祁同伟这……这是什么操作?
不报复?
不打压?
反过来还要我保护侯亮平?
他这是真心话,还是在敲山震虎,指桑骂槐?
是在试探我季昌明的态度?
还是说,他祁同伟的格局,真的已经大到了这种地步,完全不把之前那点过节放在心上?
季昌明看不懂。
他混迹官场几十年,自以为看人很准。
可今天,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十多岁的男人。
祁同伟,已经不是他印象里的那个祁同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