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身后的巨石大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那片能让世间所有凡人疯狂的黄金海洋。
在小妖怪账房先生那“咔哒、咔哒”的算珠声引领下,楚元珩四人走上了一条相对整洁、通往出口的通道。
那股压抑、阴冷的气息终于一扫而空。
“璃音妹子,你娘亲可真是……”岳沉岳兴奋地摸着后脑勺,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真是豪气冲天!”
苏清夙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绷紧的心弦放松下来。
“这下,‘太阴之泪’的入场券,算是稳了。”
小妖怪账房先生恰好回过身。它那由账簿构成的书页“哗啦”一翻,一张通体漆黑、如同晶石打磨的卡片从书页中飘飞而出,停在徐璃音面前。
“遗产已核验。”它那非人的声音响起。
“按契约,扣除一应保管费用,余下的数额,皆在此处。”
“此卡,可在星河墟市任意钱庄兑付。”
徐璃音伸手接过,只觉得入手冰凉,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岁月的痕迹。
“多谢先生。”
“不必谢我,这是契约。”小妖怪那混沌的头部微微摆动,“出口就在前面,请吧。”
“总算是……等等。”岳沉岳刚要迈步,却发现楚元珩停在了原地。
在这条出口通道的侧面,出现了一片被透明光幕笼罩的区域。
这里显然是钱庄的另一个“展厅”,专门用于展示那些无法用金钱衡量的特殊抵押品。
光幕之中,悬浮着各种奇物。
有一柄断裂、却依旧散发着恐怖剑意的神兵残骸。
有一颗被重重符文锁链捆绑、还在微微跳动的记忆晶体。
甚至还有一团被封印在琉璃瓶中、永不熄灭的奇异魂火。
这里,淋漓尽致地展现着亡者钱庄“万物可押”的诡异规则。
苏清夙和岳沉岳只是好奇地扫了一眼,楚元珩的目光,却仿佛被铁钉钉住了一般,钉在了其中一件物品上。
他整个人,就像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脸色变得苍白。
那是一块静静悬浮着的、雕工精湛的龙纹玉佩。
“楚兄?”苏清夙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
楚元珩没有回答。
他像是没有听见,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走到了那片光幕前。
“楚兄,那不过是块玉佩,虽然看起来很特别……”
岳沉岳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到楚元珩的人,止不住颤抖。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佩。
玉佩的色泽,是只有大岷皇室才能使用的“帝王紫”。那龙首的雕工,是他最熟悉的宫廷手艺。
不……
都不是这些。
是那玉佩龙纹的龙爪之下,一道极其隐秘、代表着帝王私印的细微“天”字刻痕!
这个记号,普天之下,除了皇室成员,无外人知晓!
这是他父皇日夜贴身、从未离身的护身玉佩!
“元珩?”徐璃音也察觉到了不对,快步走了过来。
楚元珩猛地伸出手,指尖隔着冰冷的光幕,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那玉佩的轮廓。
他眼中除了悲伤、困惑,还有对他家人安危的刻骨的牵挂。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
“这不可能……”
不久前,皇城沦陷;他拼死杀出重围,眼见叛军攻入内城。而他父皇,则是在一众忠心禁卫的保护下,从另一条密道“成功”逃离了。
这是支撑着自己复国的唯一信念——皇室的血脉未断,父皇、母后和兄弟姐妹都平安潜逃,仍在某处等待时机。
可这枚玉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件抵押品!”
楚元珩猛地回头,一把抓住了小妖怪账房先生那由账簿构成的肩膀,他用力极大,眼中布满了血丝。
“是谁抵押的?”
“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了压抑、随时会爆发的力量。
小妖怪似乎被他的失态吓了一跳,账簿书页“哗啦啦”作响。它那混沌的头部转向光幕,似乎在读取信息。
“一件无主的高价值抵押品……”
它尖锐的声音响起:“抵押人信息……已封存。抵押时间……”
小妖怪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核对日期。
“……大岷皇城正式沦陷前,三日。”
轰——
这几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楚元珩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沦陷……前三日?”
苏清夙和岳沉岳还没反应过来这时间点的可怕之处。
“前三日?”岳沉岳挠头,“那不是正好说明,你父皇在逃走之前,用它换了跑路的钱财或者情报?”
“不……”
楚元珩缓缓摇头,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不对。”
他死死盯着那枚玉佩,声音冷得像冰。
“这枚玉佩,是我父皇的护身符,是皇权最后的象征。他就算是死,也绝不会用它来换钱。”
“就算……就算山穷水尽,也该是在沦陷之后!”
“沦陷前三日……”楚元珩呼吸急促起来,一个恐怖的推论在他心中成形。
“前三日,皇城一切如常,歌舞升平!我们……我们都还在宫中,根本不知大难将至!”
徐璃音瞬间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她轻声问,声音同样在颤抖。
楚元珩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愤怒。
“是叛徒。”
“有人……在宫变发生的前三天,就偷走了我父皇的贴身玉佩,并且拿到了亡者钱庄,抵押了它。”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叛乱。”
苏清夙倒吸一口凉气:“……是核心的内鬼!”
楚元珩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坚硬的墙壁上,不知是何种材质。“轰!”
空间碎片构成的墙壁微微一震,他的拳头上鲜血淋漓。
“成功逃亡?”
楚元珩惨笑一声。
“好一个‘成功逃亡’!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内鬼策划好的、被迫的流亡!”
楚元珩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所以为的复国大业,其根基可能早就崩塌了。
他所认为“安全”的父皇与家人,很可能从一开始就落入了那个叛徒的算计之中。
“父皇……皇兄……你们到底在哪里?”
对家人安危的极度担忧,瞬间压倒了复国的执念。
“元珩。”
徐璃音轻轻走上前,握住了他那只紧紧攥着、还流着血的拳头。
她的手很温暖,带着生机之源的气息,让楚元珩那几乎要被愤怒烧毁的理智,逐渐清醒。
苏清夙和岳沉岳也收起了所有轻松的神色,默默地站在了他身后。
“我没事。”
楚元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激荡的心绪。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枚玉佩。他知道,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玉佩的出现,既是颠覆,也是线索。
一个能在宫变前三日,就接触到亡者钱庄,并偷走父皇信物的叛徒……
他的目光变得冰冷而锐利。
他想起了徐家灭门案背后,那个同为“四大魔头”之一的沈砭,魇医王。
他想起了刚才在甬道中,那些守护者身上烙印的、属于另一个魔头的暗紫色徽记。
现在,他又看到了父皇的玉佩,出现在这个与魔头势力脱不开干系的亡者钱庄。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猛然形成。
颠覆大岷王朝的,很可能就是四大魔头势力,与皇室内部的叛徒联手所为!
“我们走。”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比火山还要可怕的暗流。
四人默默地穿过了最后的通道,踏出了那扇伪装成破败民居的木门。
刺眼的光芒和墟市的喧嚣,重新涌了过来。
在楚元珩的衣领阴影中,黑猫玄渊麒麟悄然睁开了紫色的双眸。它看着楚元珩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股悄然改变的火焰。
那不再是皇子复国的野心。
那是一股混杂着担忧、愤怒与追寻真相的、更加深沉的执念。
黑猫的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似乎对这个猜测,并不意外。
楚元珩站在墟市的人流中,握紧了徐璃音的张冰冷的黑晶卡片。
拯救玄霆雪的目标依然紧迫。
但楚元珩知道,他心中又增加了一个同样优先、同样迫切的个人使命。
他要找到家人。
他要揭开皇室流亡与魔头阴谋的全部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