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历九百四十二年,暮春。
九岁的徐璃音正蹲在梧桐树下,为一只通体赤金的雏鸟包扎翅膀。这只雏鸟左翼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气息奄奄。
“别怕。”璃音的声音轻柔,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红芒。红芒过处,雏鸟的伤口竟开始缓缓愈合。
这便是她与生俱来的秘密——一双催动内力时会显现绯红色的眼瞳,以及与之伴生的强大治愈之力。她的父母,武林盟主徐长卿与妻子林雪瑶,对此讳莫如深,从小便叮嘱她绝不可在外人面前展露,称之为“不祥”之兆,会招来大祸。
就在伤口即将愈合时,一个温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璃音,你在做什么?”
璃音吓了一跳,慌忙收起力量。回头看来人是父亲最信赖的弟子韩忠厚,才松了口气,甜甜叫了一声:“韩师兄。”
韩忠厚面容憨厚,笑容温和。他走到璃音身边,目光落在她怀中的赤金雏鸟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惊异。“赤焰凰?传说中的神兽……”他的视线扫过雏鸟已结痂的伤口,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师父师娘不是叮嘱过你,不能动用‘那个’力量吗?若是被外人看见,徐家会有灭顶之灾的。”
璃音低下头:“我……我只是看它可怜。”
“我知道你心善。”韩忠厚揉了揉她的头发,“但规矩不能破。快把它放走吧,盟主正找你,今天是你的九岁生辰,各派英雄都来为你庆贺,可不能失礼。”
璃音乖巧地点头,看着赤焰凰飞上枝头,才跟着韩忠厚向前院走去。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身后,韩忠厚憨厚的脸上,笑容渐渐隐去,换上了一抹贪婪与决绝。
盟主府,英华殿。
高朋满座,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掌门、世家之主齐聚一堂。徐长卿一身锦袍,气度不凡。身旁的妻子林雪瑶清冷脱俗,唯有看向女儿时,眼中才会满是温柔。
“诸位!”徐长卿举杯,声若洪钟,“今日小女九岁生辰,承蒙江湖诸位赏光,徐某感激不尽!”
众人举杯共饮,气氛热烈。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响起:“徐盟主,请留步!”
众人望去,只见“铁判官”张承风排众而出。此人是武林名宿,向来以铁面无私着称。
徐长卿眉头微皱:“张老英雄有何指教?”
张承风脸色铁青,厉声指着刚入席的徐璃音,喝道:“指教不敢当!只是徐盟主可知,令爱身怀红瞳妖力,是会给武林带来浩劫的‘天煞孤星’!就在方才,老夫亲眼见她在后山以妖力救治大凶之兽——赤焰妖凰!此等妖孽,岂能留存于世!”
一石激起千层浪!
“红瞳?”
“天煞孤星?那不是三百年前血洗武林的魔头才有的异相吗?”
“还有赤焰凰……那不是只存在于上古魔典中的凶兽?
话音一落,殿内瞬间炸开了锅。宾客们纷纷起身,面带惊恐与敌意,将徐家三口围在中央。所谓的武林正道,在牵扯到自身安危时,瞬间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林雪瑶脸色煞白,将女儿紧紧护在怀里。
徐长卿面沉如水,他心知这是一个早已布好的杀局。他环视众人,却没有看见人群中张承风与韩忠厚交换的那个隐晦眼神。
“一派胡言!”徐长卿声如惊雷,猛地踏前一步,磅礴的气势轰然散开,“我女儿是人是妖,我最清楚!张承风,你血口喷人,是何居心!”
“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张承风大义凛然道,“徐盟主若执意庇护妖女,休怪我等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凭你?”
徐长卿冷笑一声,身影骤然消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鬼魅般出现在张承风面前,简单直接地一掌拍出。
“天目九式·第一式·寂灭。”
掌出,风停。张承风整个人如遭雷击,倒飞而出,撞在金柱上,当场毙命。
一招秒杀成名英雄!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被这雷霆手段镇住。
徐长卿缓缓收掌,冷冽的目光扫过全场:“还有谁,想替天行道?”
无人应答。
他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韩忠厚沉声道:“忠厚,带夫人和小姐从密道走,快!”
然而,韩忠厚没有动。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憨厚的笑容不知何时已变为病态的狂热与怨毒。
“走?师父,你觉得,你们今天还走得了吗?”
一把冰冷的匕首,不知何时已抵在了徐璃音的脖颈上。
徐长卿的身躯猛然一僵,难以置信地回头:“忠厚,你……”
“师父啊师父,”韩忠厚的声音充满了扭曲的快意,“我受够了永远活在你的光环之下!凭什么你天生就是盟主,拥有绝世神功?凭什么师娘那样的美人也要归你?今天,这一切都该换主人了!”
“原来是你……”徐长卿一生算无遗策,却没算到最信任的弟子,会从背后捅来最致命的一刀。
“放下兵器,自废武功。”韩忠厚用匕首在璃音脖上划出一道血痕,“否则,你这宝贝女儿就要没命了。”
为了女儿,徐长卿别无选择。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灰。佩剑“问天”锵然落地。
就在他真气将散的瞬间,一个早已被韩忠厚买通的长老狞笑着,将一柄喂了毒的判官笔,无声地刺入了他的后心。
“噗——”徐长卿一口鲜血喷出,高大的身躯轰然跪倒。
“夫君!”林雪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扑了过去。
就在这一刻,她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竟也燃起了两簇猩红的火焰!一股比徐长卿更磅礴的生命气息从她体内爆发,疯狂涌入徐长卿体内,他后心的伤口竟飞速愈合。
“红瞳……竟然是两个!”人群再度哗然。
韩忠厚眼中闪过惊慌与嫉妒,他知道不能再等。他面目狰狞,手起刀落。
“既然救不活,那就一起死吧!”
冰冷的刀锋划破了稚嫩的喉咙。徐璃音眼中的光彩瞬间熄灭。
“不——!”
看到女儿倒在血泊中,林雪瑶的世界瞬间崩塌。她眼中的红芒如潮水般褪去,所有的生机与力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杀!夺神功,抢美人!”
那些所谓的武林豪杰们一拥而上,刀光剑影瞬间将那对璧人淹没。血,染红了整个英华殿。
就在众人争抢秘籍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赤金流光从房梁上疾速掠下。赤焰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口中喷出烈焰冲散人群。
混乱中,它精准地找到了徐璃音渐渐冰冷的身体,一团柔和的红光从它口中吐出,包裹住了一缕即将消散的、带着无尽怨恨的残魂。
而后,赤焰凰化作一道火线,冲破殿顶,带着那缕残魂,义无反顾地飞向了远方那片生人勿进的禁地——断魂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