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太基星,茱昂贝市,凯旋堡,书房。
太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琉璃窗,为书房内庄严的陈设染上了一层暖金色光晕,空气中浮动着古籍与旧皮革的沉静气息。
克鲁恩伯爵刚刚结束一段加密通讯,盯着柯拉西雪茄思索着。书房门被推开,帕克快步走入,深色外套下摆带起一阵微风。
“父亲,”他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静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萝瑟妮拉已经移交陆翎阁下了。”
他稍作停顿,喉结微动,“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妥。”
克鲁恩伯爵缓缓抬眼,金黄的眼瞳在金辉照耀下,深不见底,平静无波。
“你们是如何谈的?”
“陆翎阁下说,银光的遗产他收下了,至于之后的麻烦,他会亲自解决....可那是....”
帕克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双手猛地按在冰凉的硬木桌面上,“父亲,我们是否....低估了这件事的风险?那买家可是银翼。”
“陆翎阁下固然拥有我们难以想象的技术和力量,但终究势单力薄啊。我们就这样将银翼的联络人直接交到他手中,无异于将最醒目的靶子立在他身前,而且...我们的防御部署远未完成......差太多了。”
克鲁恩静静地听着,直到帕克将所有的担忧和盘托出。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帕克,”伯爵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能抚平惊涛的绝对掌控力,“你的担忧,证明你具备了继承人应有的谨慎,看到了第一层的风险。这很好。”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缓步走到墙壁一侧那幅巨大的柯西星座全域星图前,目光落在其中代表迦太基星系的光点上。
“但是,你是否想过,为什么陆翎阁下会主动要求接手这个麻烦?”
帕克一怔,他确实并未想那么多。
克鲁恩没有回头,继续说道:“他向我们展示了远超理解的科技,赢得了与格塔丝的赌约,甚至能悄无声息地在你眼皮底下带走凤铃.....这一切都证明,他对自己拥有绝对的自信,但更重要的是,帕克,你看清他此举背后真正的深意了吗?”
克鲁恩微微侧身。
“他将银翼的视线引向自己,看似引火烧身,实则是以攻代守,他将一个深藏暗中,不可控的潜在威胁,主动引诱到这里,换取正面较量的契机。”
克鲁恩伸手指向茱昂贝自治领,缓缓道:“这不仅是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更是一步极其高明的战略落子。”
帕克听得心神震动,父亲寥寥数语,已将陆翎看似冒险的举动剖析得淋漓尽致。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叩三下。随后,管家走入,他先是向帕克微微躬身行礼。
“少爷。”
随后转向克鲁恩伯爵,姿态一如既往的恭谨稳重,但眼神深处却比平日多了一丝凝重:“老爷,您要求调查的事情,有初步结果了。”
克鲁恩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极轻地颔首,示意他继续讲。
管家声音压得更低,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误:“隆尼元老近期确与拉比特侯爵领的一位贝克特男爵有过数次秘密接触,保密等级极高。会面之后,隆尼元老返回其私人庄园按您的要求处置了雷契尔父子。”
他略作停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但我们迟了一步。追踪线索至焚烧场,最后查到里面多了两名克隆人,根据痕迹特征,极有可能出自拉比特生物实验室。
目前雷契尔父子下落不明,为避免打草惊蛇,我转而追踪贝克特,发现他已入住百合花大酒店,订下了顶层的帝皇套房。”
帕克闻言,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看向父亲,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拔高:“父亲!拉比特的手竟伸得这么长!隆尼他....我立刻去处理贝克特!”
克鲁恩伯爵脸上依旧看不出半分惊讶或怒意,他只是缓缓踱回书桌后,沉稳地坐下。
“已经晚了。”
伯爵朝管家扬了扬下巴,管家恭敬的躬身退出书房。
“贝克特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住进百合花酒店,本身就是一种试探。看我们是会愤怒地撕破脸,还是会愚蠢地装作不知。无论哪种反应,都会让他更容易判断我们的虚实。”
克鲁恩沉吟,脸色逐渐肃穆起来。
“隆尼知道的不少,你抽调家族金库五个亿....艾辛侯爵必然知晓我们资金链的紧张。如果我是他.....”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帕克:“我会双管齐下。一方面,优先打击我们的现金流,让五秩之仪这个最大,也是最简单的税务危机彻底引爆,逼迫我们在税金困境中自乱阵脚。”
一旦我们显出颓势,他便会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用最低的价码,‘买’走我们最珍贵的客人,甚至提出联姻。”
“当然,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了你。”
帕克脊背一凉,但属于那份继承人的傲气自然流露:“袭杀帝国世袭贵族第一顺位继承人?他有那个胆量吗?”
根据《帕提亚帝国贵族继承保障与审判》第三章第一条,凡经帝国贵族上议院与下议院联合审判庭裁定,并最终呈报皇帝陛下御笔核准,确系以直接或间接手段策划、实施、协助谋害帝国世袭贵族,经帝国宗人府与贵族议院共同备案之第一顺位继承人者,其行为构成对帝国血脉传承秩序与统治根基之最严重挑战,视同叛国罪最高等级,罪无可赦。
主犯及所有知情或参与之核心从犯(无论其爵位),本人以及家族直接、间接成员,基于原始dNA特征,无论老幼妇孺,一经确认身份,立即处决,诛连二十族。
姻亲联盟、附庸家族亦不可免,500年内禁止获准加入议院,本法条追溯时效为永久。也就是说,如果后面联姻附庸家族也被查出来有牵连,一样诛连。
这条法令极其严苛,但也确实极大遏制了内部暗杀。
“法令的剑,只有在能砍到头上时,才有威慑力。”克鲁恩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到了艾辛那种地位的老狐狸,绝不会留下任何‘经裁定、呈御笔’的证据.....他有的是办法让一场谋杀变成永远的悬案。只要利益足够巨大,这世上没有什么底线是不能突破的。”
他看向帕克,脸上浮现出一丝冷峻:“不过,他既然已经落子,我们若不接招,反倒显得怯懦了。艾辛侯爵如此‘盛情’邀请,这场棋局,我茱昂贝·克鲁恩,奉陪到底。
只是.....这棋盘怎么下,规则由谁来定,恐怕就由不得他了。”
帕克深吸一口气,将话题拉回最核心的关切:“那父亲,陆翎阁下那边如何准备?当时,我放走了瓦伦丁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克鲁恩打断他,“不,瓦伦丁可是一份行走的功勋,如果没有他,再去寻银翼可就大海捞针了。局面尚在掌控之中,不必为此困扰。”
“况且,帝国盯着银翼的大军团可不少,至于陆翎阁下,更无需我们担忧,他选择直面银翼,自有其底气。”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星图前,目光如炬地看向儿子:“而我们,作为他此刻最重要的盟友,最应该做的不是怀疑、担忧他的决定,而是思考如何让这份同盟关系,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变得坚不可摧。”
“父亲,您的意思是....?”
克鲁恩伯爵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迦太基星系之上,仿佛要将那颗光点按入星图深处。
“大风暴要来了....帕克。但这狂风骇浪,或许正是涤荡陈旧秩序,让我茱昂贝家族驶向更广阔星海的契机。”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他想要混乱?我们就给他一场他彻底失控的‘混乱’!他想要机会?我们就给他一个足以万劫不复的‘机会’!”
“侯爵又如何?”
伯爵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偌大的柯西星座,还轮不到他拉比特一家来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