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中心的指挥室已恢复了高效运转的假象。全息屏幕上,全球时空稳定指数呈现出平稳的绿色曲线,各个分区的汇报声此起彼伏,秩序井然。苏念辞坐在主控位,指尖快速划过流动的数据屏,下达着一条条指令,声音冷静,条理清晰。
孩子被她用柔软的背带固定在胸前,似乎感知到母亲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近乎绝对零度的专注,异常乖巧,只偶尔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看似无懈可击的表象之下,某种东西正在悄然崩解。
每一次使用那暗金色的时空修复之力,哪怕只是最微小的、用于校准局部数据流的应用,事后都会伴随着一阵短暂的眩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仿佛大脑里某个专门用于存放珍贵物品的房间,在她不经意间,又被悄无声息地清空了一格。
她不知道那里原来放着什么,只知道,又少了点什么。
“念辞!” 五哥苏砚殊的声音带着急促,未经通报便闯了进来。他向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艺术家发型此刻有些凌乱,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巴掌大的、布满奇异烧灼痕迹的金属盒子。
“五哥?” 苏念辞抬眸,看到他手中的盒子时,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那盒子……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你看看这个!” 苏砚殊将盒子重重放在控制台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刚刚在画廊的储藏室里发现的,它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一堆旧画框里!这上面的纹路……这能量残留……我感觉它很重要,非常重要!但我他妈就是想不起来这东西是哪儿来的!跟谁有关!”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双手用力抓着头发,眼神里充满了艺术家面对无法理解之事时的焦躁与恐慌。
苏念辞的目光落在那个金属盒上。盒子的材质非金非铁,表面蚀刻着繁复的、仿佛源自另一个维度的几何图案,那些烧灼痕迹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焦黑,像是被某种超越常规能量的东西瞬间碳化。
很重要。
五哥的感觉没有错。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想要触碰那个盒子,仿佛里面封存着能解答她内心所有茫然的钥匙。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焦黑的表面。
就在这一刹那——
“警报!东区三号基因库出现结构性时空褶皱!能量泄露指数上升!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刺耳的机械警报声撕裂了指挥室的平静,红色的警告灯疯狂闪烁。
全息屏上,代表东区基因库的区域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覆盖,数据显示,那里的空间结构正在以一种缓慢但不可逆转的方式自我折叠、压缩,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纸张。一旦折叠完成,不仅库内储存的、关乎未来医疗革命的关键基因样本会彻底湮灭,其释放的能量足以撕裂刚刚稳定下来的霍氏总部屏障。
没有时间犹豫。
苏念辞猛地收回伸向盒子的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启动紧急隔离程序!非战斗人员立即撤离东区!” 她语速极快,同时将胸前的孩子解下,不由分说地塞到苏砚殊怀里,“五哥,照顾好他。”
“念辞,你……” 苏砚殊抱着柔软的小外甥,看着她周身开始弥漫出那令人心悸的暗金色光晕,想要阻止的话堵在喉咙里。
苏念辞没有回头。她闭上眼,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穿透层层空间壁垒,瞬间锚定了东区基因库那片正在塌陷的区域。
“嗡——!”
磅礴的暗金色能量自她体内奔涌而出,在她身前汇聚成一道凝实的、流淌着无数玄奥符文的光柱,悍然撞入那片扭曲折叠的空间!
这不是修复,这是对抗!是强行用自己的法则力量,去掰开那双揉搓空间的“无形之手”!
“给我……开!”
她低喝一声,额角青筋隐现,细密的汗珠瞬间浸湿了她的鬓发。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再次袭来,比前两次更加汹涌。
她能“看见”那片褶皱的空间在暗金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折叠的趋势被强行遏制,甚至开始一点点地被抚平、拉伸回原状。
能量泄露指数开始下降。
成功了……
就在空间褶皱被彻底抚平的最后一瞬,一股隐藏在褶皱最深处的、极其阴冷的时空暗流,如同蛰伏的毒蛇,猛地反向噬咬,沿着她精神力的连接,直冲她的意识核心!
苏念辞闷哼一声,强行切断部分精神连接,用剩余的暗金力量在身前布下层层防御。
暗流撞击在防御壁上,爆散成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和信息尘埃,大部分被阻挡在外,但仍有一小部分,如同病毒般渗透了进来。
她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东区基因库的危机解除了,屏幕上的红色警报褪去,恢复稳定。
然而,脑海深处,那块冰冷的“橡皮擦”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它不再是无声的擦拭。
它带着一种……声音。
一个低沉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深渊的男声,在她记忆的废墟上响起,说的内容模糊不清,但那语调,那每一个音节振动的频率……
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她心脏那把早已锈死的锁里!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来自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缺口!
她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念辞!你怎么了?” 苏砚殊抱着孩子,焦急地上前。
苏念辞没有回答。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渴望,再次投向控制台上那个静静躺着的金属盒子。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不是……和这个盒子有关?
她颤抖着伸出手,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焦黑的、冰冷的金属表面。
没有预想中的能量波动,没有记忆的洪流。
什么都没有。
盒子安静得像一块死去的石头。
那个在她脑海里惊鸿一瞥、带来撕裂般痛楚的声音,也消失了。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连同着……连同着某种更重要的东西,一起被抹去了。
她用力回想,拼命地回想。
那个声音……刚才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想不起来。
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只剩下心脏位置那空洞的、持续不断的钝痛,证明着某种极其重要的连接,就在刚才,被彻底斩断。
苏砚殊看着她失魂落魄、仿佛一瞬间被抽走所有生气的样子,又看了看怀里似乎感应到母亲痛苦而开始不安扭动的婴儿,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骨。
“念辞……” 他声音干涩,“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人?”
苏念辞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她的眼神里,是一片彻底燃尽后的、荒芜的死寂。
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重要的人?”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