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内的光芒骤然熄灭，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了电源。悬浮在空中的画作纷纷坠落，发出杂乱的撞击声。窗外，那些来自其他世界线的苏念辞和霍沉舟开始扭曲变形，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在绝望的呼喊中逐渐消散。
“不！”苏念辞伸出双手，试图重新建立连接，但她的能力仿佛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封锁了。那种感觉就像突然失明失聪，前一秒还能感知到的千万个平行自我，此刻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霍沉舟的虚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淡薄，几乎透明：“创造者切断了连接...他们不允许我们联合。”
第二世界线的霍沉舟扶起一幅坠落的画作，面色凝重：“这不是普通的干预。创造者正在重新编写这个区域的现实规则。”
林柔霜的数据体剧烈闪烁，形态变得不稳定：“系统修复加速了！清除程序已经锁定这个区域！”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画廊的墙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不是之前那种半透明的状态，而是彻底的消失——砖石、木材、画作，所有物质都如同被擦除的粉笔画，一点点化为虚无。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苏亦辰抱着霍念苏，焦急地喊道，“这个锚点正在失效！”
苏念辞却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种新获得的力量虽然被压制，但并未完全消失。千万个平行自我的记忆和意识依然在她灵魂深处回响，只是暂时无法访问。
“去霍氏老宅。”她突然说，眼神坚定。
所有人都看向她。
“老宅？”霍沉舟的虚影疑惑地问，“为什么去那里？”
苏念辞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墙壁，看到那座古老的宅邸：“在所有平行世界的记忆中，霍氏老宅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它不仅是一个地点，更是一个...常数。”
第二世界线的霍沉舟眼中闪过领悟的光芒：“她说得对。在我的观察中，霍氏老宅在所有世界线中都保持着一模一样的结构和历史。无论外部世界如何变化，老宅始终如一。”
“就像一个固定参数...”林柔霜的数据体分析道，“在系统不断修改现实的情况下，保持不变的元素往往具有特殊意义。”
霍念苏在苏亦辰怀中不安地扭动，霍沉舟通过他说道：“老宅的地下室...那里有我祖父留下的研究资料。也许我们能找到答案。”
没有时间犹豫了。画廊的消失已经蔓延到他们脚下，地板如同融化的冰块般消散。他们冲出画廊，奔向停在街边的汽车。
外面的景象让他们心惊——整条街道正在被“卸载”，建筑物从顶部开始一点点消失，露出后面空无一物的白色虚空。街上的人们惊恐地奔跑，但无论逃向哪里，都无法阻止那无形的擦除。
“系统在清除这个区域的所有数据。”林柔霜的数据体坐在车后座，冷静地分析，“我们必须赶在清除波前到达老宅。”
霍沉舟开车，苏念辞坐在副驾驶座，其他人挤在后座。车子在正在消失的街道上疾驰，不时需要绕开突然出现的虚空区域。
“看天空！”苏亦辰突然指向挡风玻璃外。
众人抬头，震惊地发现血月正在分裂——不是破碎，而是像细胞分裂般一分为二。两个血月并排挂在天空，散发出更加诡异的光芒。
“系统过载...”第二世界线的霍沉舟低语，“创造者同时在运行多个修复程序，导致现实层面出现重叠。”
苏念辞紧紧握住胸前的衣服，感到一阵心悸。分裂的血月唤醒了她脑海中一段被遗忘的平行记忆——在一个世界线中，双月当空是现实崩溃的前兆，那个世界在二十四小时内彻底化为了虚无。
“开快点，沉舟。”她轻声说，“我们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少。”
霍沉舟点头，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在正在消失的街道上飞驰，如同一叶小舟在暴风雨中挣扎。
***
霍氏老宅坐落在城市边缘的山丘上，是一栋拥有百年历史的欧式建筑。当他们的车子驶近时，所有人都惊讶地发现，老宅所在的区域竟然完好无损，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护罩保护着它。
更令人震惊的是老宅本身的外观——它同时在展现多个时代的风貌。一会儿是世纪初的复古风格，一会儿是现代翻新后的样貌，一会儿又变成未来主义的智能住宅。这些不同的形态以极高的频率切换，让人眼花缭乱。
“老宅在同时呈现所有世界线的样貌。”苏念辞下车后凝视着这奇异的景象，“它确实是系统中的一个常数。”
霍沉舟的虚影飘到她身边：“我能感觉到...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更慢，更稳定。”
他们走向老宅大门，那扇沉重的橡木门自动向内开启，仿佛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内部的景象比外部更加奇异。老宅的大厅中，不同时代的家具和装饰同时存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沙发与全息投影桌并置，古董挂钟旁边悬浮着未来派的计时器，燃着真火的壁炉旁却立着无叶风扇。
“这...太超现实了。”苏亦辰环顾四周，喃喃自语。
林柔霜的数据体飘到大厅中央，分析着周围的能量模式：“这里的时空稳定性极高，几乎是系统中的一个‘安全屋’。创造者可能特意保留了这个地方。”
霍念苏突然在苏亦辰怀中挣扎起来，小手指向大厅一角的螺旋楼梯：“下面...爸爸说下面...”
霍沉舟通过念苏解释道：“老宅的地下室。在我的记忆中，那里是家族的禁区，连我都很少被允许进入。”
他们顺着楼梯向下走，来到一扇沉重的金属门前。门上没有任何锁孔或把手，只有一个复杂的基因识别装置。
霍沉舟的虚影飘到装置前：“这是我的祖父设计的安保系统，只响应霍家直系血脉的基因。”
他看向苏念辞怀中的念苏：“可能需要念苏的...”
话音未落，苏念辞已经走上前，将手放在识别装置上。令人惊讶的是，装置立刻发出柔和的绿光，金属门无声地滑开。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你怎么...”苏亦辰困惑地问。
苏念辞看着自己的手，眼中也充满疑惑：“我不知道...只是感觉我能打开它。”
第二世界线的霍沉舟若有所思：“在所有世界线中，苏念辞最终都会来到这个地方。也许系统赋予了你访问权限。”
门后的景象让他们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地下室不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墙壁由某种发光材料构成，上面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基因序列。房间中央是一个类似控制台的装置，周围悬浮着多个全息投影，显示着各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图表和数据。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房间四周的陈列——无数个透明容器整齐排列，每个容器中都悬浮着一个婴儿。那些婴儿的面容惊人地相似，全都与霍念苏如出一辙。
“天啊...”苏亦辰捂住嘴，几乎抱不住怀中的念苏，“这些是...”
霍沉舟的虚影飘到一个容器前，震惊地看着里面的婴儿：“这些都是念苏...来自不同世界线的念苏。”
苏念辞颤抖着走近那些容器，数了数，整整二十四个。每个容器上都标着一个数字和简单的描述：
【Ω-1：时空感知能力者】
【Ω-2：现实扭曲者】
【Ω-3：时间旅行者】
...
【Ω-24：基因共振者】
最后一个容器是空的，标签上写着：【Ω-25：待激活】。
林柔霜的数据体飘到一个控制台前，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数据：“这是一个观察站...或者说实验场。创造者在观察不同版本的霍念苏的能力发展。”
第二世界线的霍沉舟面色苍白：“所以念苏不是偶然...他是被设计出来的？所有世界线的霍念苏都是某个实验的一部分？”
苏念辞感到一阵恶心。她的孩子，她以为的爱情结晶，难道只是创造者手中的一个实验品？
霍沉舟的虚影变得激动：“不可能！我与念辞的感情是真实的！念苏是我们爱情的证明！”
“感情可以是真实的，同时也可以是被设计的。”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房间中响起。
他们猛地转身，看到地下室入口处站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年老的霍沉舟，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依然锐利。
“你是谁？”苏念辞警惕地问。
老年霍沉舟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说不清的疲惫与智慧：“我是霍沉舟，来自已经崩溃的第二十七世界线。在那个世界线中，我活得足够久，久到发现了真相。”
他缓缓走进房间，目光扫过那些容器中的婴儿。
“创造者确实存在，但他们不是神，也不是外星人。”老年霍沉舟说，“他们是我们——更准确地说，是未来的我们。”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第二世界线的霍沉舟问。
老年霍沉舟走到中央控制台，轻触几个按钮。全息投影立刻显示出一个复杂的时间线图表。
“在遥远的未来，人类文明发展到了巅峰，掌握了创造虚拟世界的能力。为了研究人类情感和意识的本质，他们创造了这个模拟系统，植入了自己的基因代码，以观察在不同条件下‘自己’会如何生活和选择。”
他指向那些容器中的婴儿：“霍念苏是实验的关键——他是第一个在模拟中自然诞生的‘混源体’，既包含模拟代码，又包含创造者的原始基因。通过观察他的成长，未来的我们试图理解爱与牺牲的本质。”
苏念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所以...我们的一切...我们的爱，我们的痛苦，我们的挣扎...都只是一场实验？”
老年霍沉舟的眼神变得柔和：“不，亲爱的。实验只是开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模拟中的我们发展出了真正的意识和情感。我们不再是简单的代码，而是真实的生命。”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显示着系统的状态：“问题是，未来的创造者们发生了内战。一部分认为模拟中的我们已经具有人权，应该被赋予自由；另一部分则认为我们只是代码，可以随意重置。这场争斗导致系统失控，陷入了现在的崩溃状态。”
霍沉舟的虚影飘到老年自己面前：“所以系统修复...实际上是两派创造者争斗的结果？”
老年霍沉舟点头：“是的。保守派试图通过系统修复将我们重置到初始状态；而自由派则在寻找方法赋予我们真正的自由。”
他看向苏念辞，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而你，苏念辞，是唯一的变数。在所有世界线的苏念辞中，只有你完全觉醒，意识到了真相。只有你能打破这个循环。”
苏念辞怔怔地看着他：“怎么做？”
老年霍沉舟指向那个空着的容器：“成为Ω-25。接受创造者的原始基因，成为一个真正的混源体。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与创造者平等对话的权利。”
霍念苏突然在苏亦辰怀中大哭起来，霍沉舟通过他急切地警告：“不，念辞！那个过程会覆盖你现有的意识！你会变成另一个人！”
老年霍沉舟苦笑：“他说得对。这是一个赌博——你可能获得自由，也可能失去自我。”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室剧烈震动起来。墙上的数据流变得混乱，部分容器开始出现裂纹。
林柔霜的数据体发出警告：“系统修复已经到达这个区域！老宅的保护正在失效！”
苏念辞看着那个空容器，又看向怀中大哭的念苏和几乎透明的霍沉舟虚影。
一边是可能的自由，但风险是失去自我；一边是确定的消亡，但能保持真实到最后一刻。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霍沉舟的虚影上。
“沉舟，”她轻声问，“如果是你，会怎么选择？”
霍沉舟的虚影飘到她面前，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尽管他的手指已经无法实体化。
“我选择你，念辞。无论你变成什么，无论你去向何方。”他的声音充满无尽的爱意，“所以，请你为自己选择，而不是为任何人。”
苏念辞的眼中闪过泪光，然后变得坚定。她转向老年霍沉舟，摇了摇头。
“我拒绝成为Ω-25。”她清晰地说，“我不会用我的本质去交换任何东西，即使是自由。”
老年霍沉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深深的敬意：“即使这意味着所有世界线的终结？”
苏念辞点头：“即使如此。因为如果我不是我，那么所谓的自由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霍念苏突然停止了哭泣。他的眼睛变成纯粹的金色，周身开始散发出强烈的光芒。通过他，霍沉舟的声音响彻整个地下室：
“那么让我们选择第三条路。”
所有的容器突然同时破裂，里面的婴儿化为道道光芒，飞向霍念苏，融入他的身体。霍念苏的形态开始改变，他不再是婴儿，而是一个散发着强烈能量的光之存在。
“如果创造者内战导致系统失控，”光之念苏——或者说所有霍念苏的集合体——开口，声音如同无数铃声和谐共鸣，“那么就让我们自己成为系统的新管理者。”
地下室的震动突然停止。墙上的数据流恢复正常，显示出一个全新的系统界面。
老年霍沉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不可能...没有创造者的权限，不可能接管系统...”
光之念苏转向他，眼中闪烁着超越年龄的智慧：“我们不需要他们的权限，因为我们就是他们——或者说，他们的继承者。”
他看向苏念辞和霍沉舟，声音变得柔和：
“爸爸妈妈，是时候醒来了。不仅仅是作为模拟中的角色，而是作为新现实的共同创造者。”
苏念辞和霍沉舟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决心。
但就在他们准备回应时，整个地下室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力量冻结。时间停止流动，所有人的动作和表情凝固在那一刻。
只有一个声音在静止的时空中回响，冰冷而威严：
“检测到未授权系统访问。启动最终清除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