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这是苏念辞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觉。冰冷的海水浸透她的衣衫，咸涩的海水呛入她的鼻腔。她趴在某个荒凉海岸的礁石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沉舟...”她下意识地喃喃，随即被汹涌而来的记忆击中心脏。
深海的爆炸。他的告别。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克隆体举起的武器...
她猛地坐起，不顾全身剧痛，急切地环顾四周。只有海浪拍岸的声音回应她的呼唤，夜空下是一片无人的荒滩。逃生舱半沉在不远处的浅海中，舱门大开，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破坏。
他是生是死？那个克隆体是否得手？林兆远最后的话语意味着什么？
无数问题在她脑中疯狂旋转，却没有一个答案。她颤抖着检查自己的身体，除了多处擦伤和淤青外，似乎没有严重创伤。但当她试图站起时，一阵剧痛从右腿传来——可能骨折了。
必须求救。必须知道沉舟的下落。
她艰难地爬向更高的礁石，希望能看到一点人烟或灯光。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远处海面上突然出现数道探照灯的光柱——是搜救队的船只！
希望在她心中燃起。她拼命挥手呼喊，尽管知道在浪涛声中几乎不可能被听见。但令人惊讶的是，船只似乎真的在向她这个方向驶来。
当船只靠近时，她看清了船身上的标志——不是普通的搜救队，而是军方的特殊部队。这让她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两名士兵乘小艇登岸，动作专业而迅速。他们确认了她的身份，却没有普通搜救人员的那种关切，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的态度。
“苏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士兵语气礼貌却不容拒绝，“长官需要立即见您。”
“霍沉舟呢？”她急切地问，“他和我一起在深海基地，你们找到他了吗？”
士兵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具体情况长官会向您说明。”
她被迫登上军舰，被带到一个严密的舱室。等待她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女军官，肩章显示着极高的军衔。
“我是陈少将，”女军官开门见山，“苏小姐，我们需要你提供关于林兆远深海基地的所有信息。”
苏念辞的心沉了下去。他们不关心沉舟的死活，只关心林兆远的科技。
“我的未婚夫可能还在那里，”她坚持道，“霍沉舟医生。请先派人搜救他...”
陈少将打断她：“苏小姐，霍医生我们自然会寻找。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林兆远的意识可能已经上传到网络，这对国家安全构成极大威胁。”
她调出一段监控画面，显示的是某个军事基地的服务器机房。画面中，所有屏幕同时闪烁，显示出一张熟悉的半机械面容——林兆远！
“这是三小时前发生的，”陈少将面色凝重，“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侵入了最高安全级别的系统。”
苏念辞感到一阵寒意。林兆远真的做到了，他将自己的意识数字化，成为了网络中的幽灵。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陈少将直视她的眼睛，“你是唯一与他意识核心有过直接接触的人。”
原来这才是他们“救”她的真正目的。她不过是一件有价值的工具。
“如果我帮助你们，”她谨慎地问，“你们会全力搜救霍沉舟吗？”
“当然，”陈少将点头，但眼神闪烁，“但你必须明白，根据爆炸当量和深度，生存几率...”
“他一定还活着！”苏念辞打断她，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相信他。”
陈少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最终点头：“好吧。如果你配合我们追踪林兆远的意识，我承诺会派出最好的队伍搜索霍医生。”
协议达成。苏念辞被带到一个特殊的实验室，里面布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神经接口设备。
“这是最新研发的意识追踪系统，”技术人员解释道，“通过连接你的记忆和潜意识，我们可以逆向追踪林兆远的意识信号。”
她犹豫了。这意味着将自己的大脑完全暴露给军方，任由他们窥探她的每一个想法和记忆。
但为了找到沉舟，她别无选择。
连接过程极其痛苦。无数电极贴附在她的头皮上，神经接口针头刺入她的后颈。当系统启动时，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撕扯，记忆如潮水般涌出。
她看见了前世与沉舟的点点滴滴，看见今生的重逢与相爱，也看见了深海基地中最后的告别...
“聚焦在林兆远上，”技术人员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寻找他的意识特征。”
她努力回忆与林兆远的每一次接触。那个优雅而疯狂的科学家，那个半机械的怪物，那个无处不在的电子意识...
突然，她捕捉到了一丝异常——在深海基地爆炸前的那一刻，她确实感觉到了某种数据的巨量传输，如同意识的洪流奔向远方。
“追踪到了！”技术人员惊呼，“信号指向...不可能！”
主屏幕上，一个坐标闪烁不定。那不是一个服务器地址，而是一个地理坐标——霍家老宅！
苏念辞的心跳几乎停止。霍家老宅？为什么林兆远的意识会逃往那里？
“立即组织行动队！”陈少将下令，然后转向苏念辞，“你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吗？”
她突然想起霍家地库中那些被遗忘的科技，沉舟曾说过那是霍家世代守护的秘密。难道林兆远与霍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行动队迅速集结，苏念辞坚持要同行。陈少将犹豫后同意了：“你的意识连接可能有助于定位他的具体位置。”
途中，苏念辞试图联系霍家人，却发现所有通讯都神秘中断。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
当他们抵达霍家老宅时，发现宅邸异常安静，所有仆人和保镖都不见踪影。行动队谨慎地进入宅内，只见家具积灰，仿佛已空置多日。
“生命体征扫描显示地下有异常能量读数。”队员报告。
地库！苏念辞立刻带路前往那个隐藏的入口。令她惊讶的是，地库的门竟然敞开着，里面透出诡异的蓝光。
他们谨慎地进入，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地库已被彻底改造，中央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透明容器，里面充满了淡蓝色液体。容器中漂浮着一个人影——竟然是年轻版的林兆远！
“克隆体...”苏念辞喃喃道，“他在为自己准备新的身体。”
更令人震惊的是，容器周围连接着数十个较小的舱体，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昏迷的人——全是霍家族人！包括霍沉舟的父母和叔伯。
“他们在为他提供生物能量，”技术人员分析道，“通过一种古老的血缘传输技术。”
苏念辞感到一阵恶心。林兆远不仅窃取霍家的科技，还要利用霍家人的生命来完成自己的重生。
“找到主服务器，”陈少将下令，“在他完全上传前阻止他！”
行动队迅速搜索，很快在地库深处找到了核心服务器。但就在他们准备强行关闭时，所有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林兆远的面容。
“太迟了，亲爱的朋友们。”电子音在地库中回荡，“上传已完成百分之九十七。很快，我将获得真正的永生。”
苏念辞冲向控制台，试图找到中断上传的方法。但在无数代码和界面中，她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信号模式——与霍沉舟神经系统中检测到的异常频率完全一致！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难道沉舟的神经系统异常不是因为受伤或药物，而是因为...
“不...”她低声惊呼，不敢继续想下去。
就在这时，她的通讯器突然收到一条加密信息。发信人标识让她心跳骤停——那是霍沉舟的个人频道！
信息只有短短一行：“不要相信看到的一切。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那是他们前世最爱去的海棠园，今生他曾答应带她重游却始终未能成行的地方。
她抬头看向那个漂浮着的林兆远克隆体，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克隆体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细微的疤痕——与霍沉舟手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真相如闪电般击中她。那个克隆体根本不是按照林兆远原本的样貌制作的，而是...
“上传完成百分之九十八。”系统提示音无情地响起。
苏念辞面临着一个不可能的选择：相信那条神秘信息，冒险前往可能是个陷阱的“老地方”；或者留在这里，试图阻止一个可能与她最爱的人有关的可怕计划。
在倒计时的滴答声中，她做出了决定。
悄悄退出地库，她避开所有人的注意，向宅邸后方的古老海棠园奔去。月光下，荒废的园中海棠花开得正盛，如同前世记忆中的模样。
在园中央的亭子里，一个身影背对她而立。那背影她再熟悉不过，却又陌生得令人心悸。
“沉舟？”她试探性地呼唤，声音颤抖。
身影缓缓转身。月光照亮他的面容——确实是霍沉舟，但眼神冰冷如机械，嘴角带着林兆远特有的那种微笑。
“亲爱的念辞，”他开口，声音是霍沉舟的嗓音，语调却是林兆远的腔调，“你终于来了。”
苏念辞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最可怕的猜想被证实了——林兆远没有上传到网络，也没有上传到那个克隆体。
他上传到了霍沉舟的大脑中。
“离开他的身体，”她嘶声道，手中悄悄握紧了从行动队偷来的电磁脉冲器，“否则我让你俩同归于尽。”
“霍沉舟”笑了起来，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可惜已经太迟了。我们的意识正在融合，很快将不再有霍沉舟和林兆远的区别，只有一个完美的存在。”
他向前一步，眼神突然变得痛苦而挣扎：“念辞，快走...我控制不了他太久...”
那是真正的霍沉舟的声音！他的意识还在，还在抗争！
苏念辞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能放弃他，绝不能。
“坚持住，沉舟，”她轻声说，同时计算着使用脉冲器的最佳时机，“我会救你的，我 promise。”
“霍沉舟”的面容再次变得冰冷：“感人的爱情戏码。但很遗憾，游戏结束了。”
他抬手，手中赫然握着一把能量武器。但就在他瞄准的瞬间，他的动作突然僵住，脸上再次浮现出挣扎的表情。
“现在...念辞...动手！”
没有犹豫，苏念辞扣动了脉冲器的扳机。
强大的电磁脉冲席卷整个海棠园，所有电子设备瞬间瘫痪。霍沉舟的身体剧烈抽搐，然后软倒在地。
苏念辞冲上前抱住他，泪水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霍沉舟突然睁开眼。但他的瞳孔中闪烁着诡异的蓝光，嘴角扬起一个绝非霍沉舟会有的笑容。
“你以为这样就能消灭我吗？”林兆远的声音从他口中说出，“我们已经是一体的了，亲爱的。你永远无法分开我们。”
苏念辞惊恐地想要后退，却被他死死抓住手腕。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人类应有的力道。
“很快，你就会加入我们，”他微笑着说，蓝光逐渐从瞳孔扩散至整个眼球，“成为完美存在的一部分。”
远处传来行动队的呼喊声，他们发现了脉冲源正在赶来。但苏念辞知道，已经太迟了。
林兆远成功了。他不仅上传了自己的意识，还劫持了霍沉舟的身体。而现在，他想要也将她同化。
在最后关头，她猛地低头，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霍沉舟的身体一震，抓住她的力道稍有松懈。
就这一瞬间的机会，她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地冲入海棠花深处。
身后传来林兆远混合着霍沉舟嗓音的冷笑：“逃跑吧，亲爱的。但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因为我们注定要融为一体。”
苏念辞在花海中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找到方法将林兆远从沉舟体内驱逐，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但首先，她必须活下去。为了他，为了他们未完成的承诺。
海棠花瓣在夜风中纷飞，如同破碎的誓言，美丽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