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川城外,阴风卷着赤枫,簌簌作响。
就在阮轻舞一行人即将折返时,城外骤然爆发的灵力波动与兵刃交击声,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啧,是方才那天族的小子,同那人族道士动起手来了。”
风烬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不过既在城外,便不算坏了我琴川城的规矩。”
他一副乐得看戏的姿态。
然而,他话音未落,身旁红影一闪,阮轻舞已疾步掠出城门。
徐清来不仅是凡界修士,更是她兄长阮扶风在镇灵关的左膀右臂,于公于私,她都不能坐视不理。
城外空地上,已围了不少各界看客,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那凡界道士得罪的可是天族玉家的无峥少爷……”
“玉族可是天界的大族。”
“在冥界地界与天族交手,凡人本就吃亏,这下怕是要倒霉了。”
“还带着一群小屁孩,那肯定要吃亏……”
只见徐清来青玉簪束发,道袍在阴风中拂动,眉目如画却凝着肃杀。
他指尖捻着数枚黑白棋子,步伐变幻间,竟似暗合周天星斗,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以精妙绝伦的轨迹挡住华服男子的凌厉攻击。
星辰之力在他周身隐隐流淌,显然擅长的正是玄奥的星辰之术。
那华服天族男子玉无峥久攻不下,面目愈发阴沉。
他眼中厉色一闪,竟虚晃一招,掌风猛地袭向一旁紧张观战、修为尚浅的小道士们!
“敢不给本少爷面子?那就下去喂镜花水泽的厉鬼吧!”
几名小道士惊呼着被劲风卷起,眼看就要坠入那雾气氤氲鬼影幢幢的险地!
徐清来脸色骤变,欲回身救援,却被对手死死缠住。
“放肆!我凡界之人,岂容你欺凌!”
一声清冷的呵斥如同惊雷炸响。
阮轻舞红裙猎猎,流月绫纱自广袖中如云霞般激射而出,瞬息间卷住那些惊慌失措的小道士,将他们安然带回身边。
紧接着,她玉手轻抬,看似随意地一掌拂出。
玉无峥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轰然撞来,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嘭”地一声重重砸在琴川城高大的城墙之上,震得墙体微颤,才缓缓滑落在地,狼狈不堪。
全场霎时鸦雀无声。
所有围观者,无论是冥族、天族还是其他界域之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抹傲然而立的红色身影,以及城墙下的玉无峥。
徐清来趁机脱战,来到阮轻舞身前,执一道礼,语气带着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他身后惊魂未定的小道士们,也纷纷用崇拜的目光望向阮轻舞。
“大师兄,这位仙女姐姐是谁呀?她好生厉害!”
“方才多亏了仙女姐姐出手,不然我们可就惨啦!”
“那个坏蛋,真是太可恶了!”
劫后余生的小道士们围着徐清来,叽叽喳喳,看向阮轻舞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与崇拜。
徐清来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神色恭敬而郑重地对师弟们说道:
“不得无礼。这位是我们凡界的储君殿下,是我等效忠的君主。”
“哇!我们的君主,竟然是位仙女姐姐!”
小道士们闻言,非但没有拘谨,反而更加激动雀跃,小脸上满是自豪与兴奋。
就在这时,一道气急败坏的怒吼从城墙根下传来:
“什么人?!竟敢打本少爷!”
只见玉无峥狼狈地爬起身,脸上混杂着尘土与血污,眼神怨毒,如同毒蛇般死死盯住阮轻舞,周身灵力暴涌,眼看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报复。
然而,他甚至连一步都未能迈出。
风烬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随意地一挥血色广袖。
一股无可抗拒的恐怖力量便卷起玉无峥,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将他径直抛向了不远处的镜花水泽。
只听得一声惊恐的短促尖叫,以及重物落水的“噗通”声,那位不可一世的天族少爷便没了踪影。
“小月亮。”
“下次让我来收拾便是,何必脏了你的手。”
风烬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他一袭红衣如血,立于阮轻舞身侧,冥界之主那磅礴无尽的威压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卧槽!我眼没花吧?那是……鬼帝陛下?!”
“他刚才那语气……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真是活见鬼了!鬼帝陛下不是一直都很凶残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风烬冰冷的赤瞳缓缓扫过窃窃私语的人群,所过之处,万物噤声,连风声都仿佛被冻结。
“殿下,我等先行告辞了。”
徐清来整了整衣袍,朝着阮轻舞郑重地拱手行礼。
他身后的小道士们也有样学样,齐刷刷地行礼,眼神里满是感激。
只是在看向鬼帝风烬的时候,他们都有些害怕。
“稍等。”
阮轻舞柔声唤住他们,手腕一翻,掌心已多了一叠流光溢彩的符笔,交给了徐清来。
笔身似玉非玉,笔尖凝聚着纯净的灵韵,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这些符笔,算是我给孩子们的见面礼。”
“谢谢殿下!”
小道士们纷纷道谢。
阮轻舞看着这些稚嫩却坚毅的面庞,心中微叹。
他们这般年纪便要跟随徐清来驻守镇灵关,面对异族,实在不易。
这份礼物,也算是一点微末的支持。
徐清来取出随身星盘,引动星辰之力。
一道清辉自星盘升起,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通往凡界的光门。
他领着师弟们步入其中,身影渐渐消散。
待到返回镇灵关,徐清来将符笔一一分发给每个小道士,孩子们双手接过,能感受到笔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个个喜形于色,珍重地捧在怀里。
他却微微一怔——符笔的数量,竟比小道士的人数多了一支。
他拿起那支多出来的符笔,笔杆触感温润。
他这才恍然,原来阮轻舞将给他的那一份,也一并备好了。
指节修长的手轻轻握住那支多出的神符笔,徐清来的指尖在笔杆上摩挲片刻,随即珍而重之地将其收入怀中。
这份赠礼,心意重于千金。
恰在此时,随身携带的传讯法器泛起点点清辉,师尊凌鹤卿那如清泉流石般的声音缓缓响起:
“容与,此行冥界,一切可还顺利?”
“回禀师尊,诸事顺遂,弟子已携众师弟平安返回镇灵关。”
徐清来敛容应答,语气恭敬。
“嗯,平安便好。”
凌鹤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此外,禀告师尊,近日镇灵关外并无异动。南域王已返回南域坐镇,弟子明日亦将护送华曦郡主启程前往君临城。”
“人皇陛下的选妃大典在即,华曦郡主回宫观礼。”
徐清来条理清晰地汇报着。
“前段时间师尊吩咐由弟子主持大典事宜,各项流程弟子已远程安排妥当,此番回去,正好亲自督查,以防疏漏。”
“嗯?选妃大典……”
传讯器那头,凌鹤卿似是微微一怔,随即才恍然忆起此事,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玩味。
“你竟都已安排妥当了?”
“是。”
徐清来颔首,即便隔着传讯,姿态依旧一丝不苟。
“就在这几日,各大世家的适龄贵女均已抵达君临城,一应筹备皆已就绪。”
“咳……”
凌鹤卿轻咳一声,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语气轻松而带着某种深意。
“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全权主持吧。”
光影摇曳间,仿佛能看见这位超凡脱俗的国师大人,唇角正勾起一抹清浅而得意的弧度。
这选妃的旨意本就是裴清衍之前亲自所下,因为要去观礼云上学宫的新生大比耽搁了。
既然裴清衍要广纳妃嫔,那便再好不过……
总该自觉些,莫要与他争抢小月亮了。
裴清衍与小月亮的红线,本就不该存在。
翌日,君临城内张灯结彩,宫门洞开。
无数世家贵女盛装华服,环佩叮咚,如春日繁花般涌入宫闱,期待着人皇陛下的遴选。
这场面盛大得连长居极乐寺静心礼佛的太后娘娘都被惊动,满怀欣慰地亲自摆驾回宫。
“苍儿。”
太后握着裴清衍的手,眉眼间是卸下重负的喜悦。
“哀家先前还忧心你真与国师、南域王他们……如今看来,倒是虚惊一场。你能想通,肯选妃延绵皇嗣,哀家就放心了。”
“那些本就是无稽之谈。”
裴清衍面色严肃地应道,随即剑眉微蹙,流露出些许疑惑。
“母后今日怎突然回宫了?”
他这位母后平日多在寺中烧香拜佛为他求祷,若非天大的事,极少回宫。
“我儿选妃这等大事,哀家岂能不在场?”
太后笑吟吟地说道,身旁跟着一同前来观礼的华曦郡主。
华曦郡主亦掩唇轻笑:
“是呀,小皇叔,各家贵女皆已入宫,您这清冷多年的后宫,总算要热闹起来了。”
裴清衍闻言,俊美无俦的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他端坐于玄铁铸就的帝王宝座之上,一袭玄金色帝袍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将他周身笼罩在一片清冷如子夜的氛围中。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垂落,更添几分不羁与沉郁。
人皇裴清衍
恰在此时,贴身侍从快步上前,躬身禀报:
“陛下,所有参选秀女均已齐集御花园,恭候圣驾遴选。若陛下有中意者,今夜便可安排侍寝。”
他顿了顿,谨慎询问:
“今日乃陛下选妃吉日,可需奴才命人伺候您更衣?”
“选妃大典?!”
裴清衍手中的朱笔“啪”地落在奏折上,溅开一点殷红。
他先是愕然,随即像是骤然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似怒似嘲的弧度,眼底寒意凛冽。
“凌、鹤、卿……”
他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
“你可真是……给朕送了一份大礼。”
是了,他确曾授意凌鹤卿筹备选妃事宜,但那是在他为阮轻舞动心之前!
他早已将此事抛诸脑后。
凌鹤卿明明洞悉他对阮轻舞的情意,却在此刻给他来了这么一出措手不及!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瞬间攫住了裴清衍的心脏。
若是……若是让阮轻舞知晓他竟在宫中大张旗鼓地选妃……
裴清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他那本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关系,恐怕真的要彻底完了。
果然,玩权谋的人心都脏。
凌鹤卿,他可真是太狠了。